【金瓶梅】緣何多情色？或因明後期性觀念開放

曾有人說，若無【金瓶梅】，便無【紅樓夢】。　
　　作爲我國明代長篇世情小說，明代『四大奇書』之首，【金瓶梅】卻成了『淫穢小說』的代名詞。
　　而即使拋開種種『淫詞穢語』，【金瓶梅】中晦澀的詞語卻讓人頗爲難懂，這其中到底有何原因？
　　另外，通過【金瓶梅】中的山東方言來判定其作者本人的真實身份，是否合理？
　　對此，記者採訪了語言學教授和金學研究者，希望從他們那裡能夠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疑問1
　　古今方言可否通用？
　　事實上，無論是語言學還是歷史學，都有這樣一種說法，即今古語言不通用。換言之，如果我們能夠乘時光機回到古代，或古人穿越到現代，我們是無法從語言上進行溝通的。從明末出現【金瓶梅】至今已有400餘年，那麼王夕河的觀點是否行得通？如今的諸城方言，與當初明末的方言是否一脈相承從未有過變化？
　　對此，山東大學漢語言文字學研究所的岳立靜教授告訴記者說：『你所說的問題確實存在，目前在學界，通過方言或語言的考證來論證【金瓶梅】的情況有很多，比如說臨清說、諸城說、吳語說，這些說法只能說有其中的道理。』岳立靜表示，目前來看，中國的語言尤其是方言中，區別詞基本上沒有幾個了。
　　『什麼叫區別詞？就是說某一個詞彙，只在某一個區域內有，其餘區域內沒有。這是用來區別方言的一個重要標誌。』而對於王夕河作品中所提到的很多諸城方言，岳立靜認爲，這些諸城方言實際上在很多地區內都是通用的：『比如說奏飯，不光山東用，在河南以西也有這種說法，再比如說r字的發音讀成y，不光是諸城有此類情況，膠東、魯西南，甚至是北方很多地方都存在這種情況。』
　　因此在岳立靜看來，通過方言來考證【金瓶梅】的作者身份，只能算是一種旁證：『不能作爲直接證據來使用，因爲目前中國的語言很多，而且使用的範圍也比較廣，但是可以作爲間接證據來使用。』此外，對於王夕河的這種考證方式，岳立靜本人也表示贊同：『起碼爲一些明清小說的一些文字校注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和資料。』
　　疑問2
　　以方言考證小說作者是否可行？
　　正如前文所述，『蘭陵笑笑生』的真實身份一直被稱爲金學研究中的『哥德巴赫猜想』，那麼通過方言考證小說作者的身份這一想法是否可行？在【金瓶梅】之前，是否真的有小說通過方言來考證作者的身份？
　　『這個問題提得好，其實在【金瓶梅】之前，已經有人通過方言考證，來查明了一些小說的作者。』中國金瓶梅研究學會(籌)的副會長，山東金瓶梅研究學會的會長王平教授告訴記者說，作爲我國四大名著的【西遊記】，最初就是通過方言考證找到作者吳承恩的。『因爲在【西遊記】的一百回本和明刊本上，都沒有作者的名字，後來有人認爲，這部書是丘處機寫的。』一直到了上世紀20年代，魯迅和胡適通過清代的一些史料才論證出該小說爲吳承恩所作。
　　『但是當時證明【西遊記】作者是吳承恩的直接證據只有一條，即明天啟年間的【淮安府志】中，記載吳承恩寫過一部【西遊記】，但是這部【西遊記】是什麼種類的圖書卻沒有詳細記載，而且咸豐年間重修的【淮安府志】又刪掉了這一條。』然而隨後清代的淮安人阮葵生通過對比【西遊記】中的方言俚語發現，該作品確實應該是出自淮安人的手筆，爲吳承恩是【西遊記】作者一說增加了一個有力的證據。
　　除此之外，清代的小說【醒世姻緣傳】作者西周生，也是通過分析方言的方法，排除了蒲松齡和丁耀亢之後，確定爲山東章丘人所作的。『【醒世姻緣傳》裡有很多的章丘話，這些章丘土話在蒲松齡和丁耀亢的作品中很難見到，而且這兩個人也不是章丘人。因此很多學者通過方言考證的方法，排除了這兩個人，只能暫時圈定該作者是章丘人，但是其真實身份仍沒考證出來。』
　　王平告訴記者說，通過方言考證的方法來論證作者這種方法，確實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對於以此來斷定蘭陵笑笑生的身份，仍缺乏一定的『直接證據』：『只能說爲丁惟寧說增添了一些新的證據而已。』
　　疑問3
　　【金瓶梅】中錯字爲何如此多？
　　如果我們拋開蘭陵笑笑生的真實身份，只從其『一巨公』、『大名士』的身份考慮，或許【金瓶梅】一書實在有負此盛名。從最早的【金瓶梅】原本，到後來的刊印本，基本上歷朝歷代都有一批知名的文人墨客去重新校注【金瓶梅】，修改其中的斷句、錯別字等問題，儘管如此，如今的【金瓶梅】讀起來，依然讓人覺得拗口，甚至會出現一些斷句上的爭議，這究竟是爲什麼呢？
　　王平告訴記者，【金瓶梅】有很多版本，而目前最早的版本如果讀起來，確實存在晦澀難懂的感覺。『因爲這部小說是白話文小說，換言之，是古人用白話所寫的作品，但是卻依然晦澀難懂，甚至還會有錯別字出現，以致於各種校對版本層出不窮。』
　　在王平看來，最早的【金瓶梅】應該分爲原本，手抄本和刊印本。『原本我們都好理解，即蘭陵笑笑生親筆寫下的原稿。在他寫下這部小說之後，他並沒有交給書商出版，而是請人謄寫了一些手抄本。』而第一批錯別字即從此而來：『其實古人寫小說，一般來說原稿可能會以草書來寫，但是謄寫的時候有可能用行書，也有可能用草書，因此原稿中的一些草書，存在被誤抄的可能。』手抄本完成之後，被一些蘭陵笑笑生的朋友帶走閱讀，由於作品內容引人入勝，使得該書在一定範圍開始流傳。
　　流傳之後，該書終於引起了書商的關注，於是出現了刊印本。『古人是沒有標點符號的，只能自己進行斷句，本來這部作品從謄抄部分時，就出現了一些錯別字、通假字、斷句不清的問題，書商們在拿到手抄本後，又因爲對方言不熟，對於字句的理解不同，導致了版本內容更加混亂，這也使得很多文人不得不開始研究【金瓶梅】，重新進行校注，而文人們各自所站的立場不同，因此校注出的版本也會有差異，這就使得【金瓶梅】在後期出現了很多不同的校注版本，而且每一種版本都會引發一些爭議。』
　　疑問4
　　【金瓶梅】中多方言？
　　平心而論，通過方言論證【金瓶梅】的學者，不僅只有一個王夕河。在金學研究中，有很多學者都曾提出過方言說，那麼【金瓶梅】中真的有那麼多方言嗎？這又是爲什麼呢？
　　『其實【金瓶梅】的方言論證有很多，就像蘭陵笑笑生本人究竟是誰一樣，【金瓶梅】中也有很多方言，除了山東方言之外，還出現了山西、陝西、甘肅、四川、湖南、湖北等地的方言，如果從語言學上來說，【金瓶梅】中包含了很多省份的方言。』王平認爲，這些方言的出現，也給尋找蘭陵笑笑生增加了一個必要條件。
　　『因爲古時候，交通不發達，真正有條件能夠走遍這麼多省份的人，可能只有官員了。因此我們可以據此推測，蘭陵笑笑生很可能是一個官員，而且有過多次變更做官地點的經歷。』王平告訴記者說，當一個人來到一個新的環境後，必須要在這裡進行一定時間的居住，才能夠逐漸與當地的語言文化有所交融，『古時候能夠長期在某地居住，並且不斷變換居住地的，只能是官員。由此可見，不管蘭陵笑笑生的真實身份是誰，他必須符合這一個條件，即在山西、陝西、甘肅、四川、湖南、湖北這些地方，或者是臨近這些地方的地方有過生活經歷。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丁惟寧倒是更有優勢，因爲他在這些地方都曾做過官。』
　　疑問5
　　【金瓶梅】緣何多情色
　　如果說起【金瓶梅】，大多數人首先會聯想到『禁書』和『情色小說』等詞語，那麼【金瓶梅】中爲何會有如此多的情色描寫？其目的真的是作者寫來用以毒殺嚴嵩之子嚴世蕃嗎？
　　關於【金瓶梅】一書的來歷，不少野史傳記和民間傳說中都曾提及，其作者蘭陵笑笑生實爲王世貞，爲報父仇而寫下此書，將大量的情色描寫夾雜其中，隨後書中沾毒，送給了嚴嵩之子嚴世蕃，嚴世蕃看書時中毒而死。
　　對此，王平教授告訴記者，這只是一些野史傳聞而已，【金瓶梅】中之所以會有如此多的情色描寫，實爲當時社會環境所致：『大家一說起明朝，可能會想到程朱理學，想到所謂的禁慾。其實恰恰相反，從明朝後期開始，皇帝帶頭上行下效，性觀念是非常開放的，這也是爲什麼小說里會有這麼多的情色描寫，因爲那時候整個社會大環境就是這樣的，可以說是進入了「性解放」時代，嫖妓之類的事情非常多。所以說研究【金瓶梅】，對於了解當時的社會是非常有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