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帝國】之後,孫皓暉這次帶給我們的是厚厚的三卷本【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新書裏他第一次提出了『原生文明』的概念,他承認這本書在思想上其實是【大秦帝國】的延續。一直力挺秦文明的他,這一次想要說些什麼呢?
新書【大秦帝國】史觀的延續 新京報:如果說【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在思想上是【大秦帝國】的延續,你同意嗎? 孫皓暉:這兩本書是有一脈相承的關係的。【大秦帝國】以歷史文學的形式呈現了中國原生文明最高峯的時代。而【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是以理論的形式全面理清了前三千年的文明史,其中也包括了對秦帝國的梳理。兩者在史觀上是一致的,都是大時代的問題,整個原生文明的問題。 新京報:你在書中提到了原生文明這樣一個概念,能具體解釋一下嗎? 孫皓暉:原生文明是我在理論上新使用的一個概念,它指的就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文明的整個演變中那一段生長、成熟、沉澱、穩定的時期,這就叫做原生文明。這種文明就如同一個人的生命基因一樣,一旦形成,便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影響着國家民族的命運。比如中國統一文明之後,就在兩千多年之中沒有變化,所以中國統一文明就是中國原生文明的最高峯。 新京報:那秦朝之後的兩千年呢? 孫皓暉:後兩千年,從西漢獨尊儒術開始,我們的文明就漸漸走下坡路,可以說是一種瀑布式的巨大的落差。尤其從宋明理學開始,中國有了『存天理,滅人慾』的哲學體系,我們的思想便越來越僵化。所以前三千年的最大不同,就是它的創造性、它的跨越性、它的時代原創性,都非常濃烈。而後兩千年雖然也有一些技術性的突破,在社會化方面是比之前發達了,比如局部的科技,四大發明等,但在以政治文明為核心的整個文明形態上我們並沒有大的跨越。 新京報:你覺得歷史上對秦朝的評價總體上是不公的? 孫皓暉:歷朝歷代想客觀地看待秦,為秦說幾句好話的人也有,但都被『暴秦論』的主流所淹沒。後世客觀評價秦的人就越來越少了。近代以來,對秦的態度雖然有所改觀,但都不是震盪性的,沒有形成普遍的共識。『文革』期間,曾經對秦帝國對法家作出了正面的肯定,幾乎在當時來說是達成了全社會的共識,但是因為它是革命化的、階級鬥爭化的、政治化的簡單方式,後來這些觀念也就被否定了。很多知識分子回到了傳統的非秦道路上去了。對秦的徹底否定是中國文明的一個悲劇,現在我們對秦還剛剛重新審視,對秦形成局部肯定,但在整體上,還遠未形成共識。 寫作用現代人能聽懂的語言 新京報:【大秦帝國】採用了小說敘事,【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原本是一部大型文獻紀錄片的解說文字,都是很生動,飽含感情的,與我們以前看到的對於歷史的書寫都不太一樣。 孫皓暉:我之所以要選擇這樣一種方式,是因為我們國家,尤其從明清兩代開始形成了一股考據風,把歷史學著作都寫成了艱深的考據著作,對社會起的作用極小,只在圈子裏流傳。但現在真的要影響民眾思想,或者說思想要走入民眾,我們必須要以表達自己的思想為基本方面,當然我也引證了大量的史料,但史料不是以注釋的方式出現,沒有排列大量的參考書目,這樣對於普通讀者來說就很容易閱讀。其實我的這種書寫方式,對於學者來說是更大的挑戰,要把史料完整的消化在自己的思想裏,然後又要把消化以後的東西重新製作成自己的思想,交給社會和讀者去檢驗。 新京報:這種消化的過程是不是很具挑戰? 孫皓暉:這種消化的過程是很難完成的,這樣的方式應該是對治學,對文明史研究的真正挑戰。如果寫成傳統的學院派那種報職稱的文章,實在太容易了,那種都是八股和教條的方式,原封不動的引證一段史料,之後加一寫評述,其實真正的思想是並沒有多少的。【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最主要的寫作方式,就是一面呈現歷史,一面解析歷史。而對於歷史的敘述,是用現代人聽得懂的語言來說話。可能和傳統的學院派文章有所不同,但我相信讀者讀後,對於其中的學術含量、思想含量,自會有所評估。 新京報:你覺得在現在社會的背景下談原生文明的意義何在? 孫皓暉:我在書中討論兩大時代不同的意義在於我們繼承中國文明遺產要尋求那些良性的、美好的東西。用一種形象的說法就是我們的目光要越過兩千年,直接和我們的原生文明對接。如同西方的文藝復興,它越過了沉悶的中世紀,與古希臘、古羅馬對接,所以文藝復興才如此蓬勃地發展起來。我們現在研究原生文明的意義就是要明白原生文明和後兩千年文明的不同點,現實的意義就是繼承那些健康的、陽光的、創造的精神,尋求我們民族優秀的核心價值觀。 自評首次清理中國文明根基 新京報:你曾說寫作【大秦帝國】是要超過【史記】這座大山,你覺得你成功了嗎? 孫皓暉:我的意思是要跨越【史記】這座大山,這主要是指在史觀上,這點我當然是成功了。其實這也不是目標,而是說要寫【大秦帝國】,對秦文明有個正確的認識的話,是必須要超過【史記】的。我認為我對【史記】的史觀了解得還是很透徹的。【史記】中對於所有有創造性的,敢為國家負責的人都是貶低的,比如商鞅、蒙恬、王翦、王賁等等,卻對明哲保身、急流勇退、不對國家負責、臨陣逃亡的人高度讚揚,這就是其史觀的一部分。我覺得我的看法對於傳統史觀應該是一種挑戰吧。 新京報:對這部新書你的目標是什麼? 孫皓暉:【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的目標就是理清中國前三千年的文明史,我自己覺得這已經是個很大的目標了。在史學界還沒有一部認真研究文明史的著作,我們的歷史著作可以說汗牛充棟,但是將中國歷史作為文明史來研究,這樣一種意識在學界卻還沒有普遍形成,重大的成果就更少了。中國各個領域的人文知識分子,或者史學家,在涉及中國文明的時候,都會見諸一些章、節,或者片段的言論,但對一個大的時代,對中國文明的根基進行全面的清理,我這個應該是第一部。 其人 孫皓暉共和國同齡人,出生於陝西三原。曾任西北大學法律系教授,獲國務院首批特殊津貼的專家。1993―1997年,基於對中國原生文明的思考,歷時16年創作了長篇小說【大秦帝國】,共6部11卷,504萬字。這是目前唯一一部全面、正面表現秦帝國時代的長篇歷史小說,並被拍攝成了電視連續劇。2011年,獲新聞出版總署第三屆『三個一百』原創圖書獎。2011年,獲茅盾文學獎提名。新著【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上中下)近期出版。 其文 孫皓暉對中國歷史階段的劃分 我把中國文明分為兩個大的時期,一個是前三千年,一個是後兩千年。前三千年就是我們原生文明的根基時期,它和後世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創作性、連續不斷的文明跨越性。前三千年我們有七大時代,第一是五帝時代,第二是夏、商、周這三個時代,然後是春秋、戰國、秦帝國這三個時代,在這七大時代中我們中國文明可以說有兩次比較大的跨越,而具體到每一個階段、每一個政權在他所經歷的歷史階段中也都完成了自己所應該完成的文明跨越。這兩大文明跨越第一指的是大禹時代,中國由此走進了國家文明時期,第二個大的跨越就是從春秋開始,歷經春秋、戰國的醞釀,實現了統一文明的跨越。 孫皓暉對秦帝國的看法 秦滅六國,在當時的華夏世界獲得了極其熱烈而廣泛的擁戴。這種天下歸心的歷史情形,曾經被後世的非秦煙霧長期遮蔽,以至於今天在許多人的歷史意識裏,秦帝國統一給社會帶來的只是災難。 秦帝國整合民生的系統政策,是推翻秦暴政說的最基本事實。直至秦帝國滅亡之際,其財富積累與富庶程度,都要遠遠強於後來的西漢強盛時期。 來源:新京報 |
掃一掃微信:Chinulture|投稿:admin@chinultur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