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儒學專家安樂哲撰文:不能留戀個人主義
『有限遊戲』與『無限遊戲』 美國哲學家詹姆斯·卡斯對『有限遊戲』與『無限遊戲』這兩個概念作出了區分,其思想有助於我們思考儒學價值如何能對形成新的世界文化秩序發揮作用。卡斯認為,在這種區分中,『遊戲』其實是在廣義上對人類經驗的一個類比。『有限遊戲』將參加遊戲的人視為單獨個體,並確立一套有限的規則,為的是在有限時間內產生結果:一個贏家,一個輸家。『有限遊戲』的開始與結束都是限定的,玩『有限遊戲』,就是要贏。西方到處蔓延的個人主義意識形態及與之伴隨的『自由價值』,導致『有限遊戲』成為流行思維模式。在作為個體的人、公司、主權國家的日常交往行為中,『有限遊戲』似乎是大多數人類活動的模式,競爭是其本質,體育運動、生意往來、教育、外交事務等都是如此。 『無限遊戲』則與此不同。它沒有可辨認的開始與結束。『無限遊戲』的着眼點在於強化關係,而不是個體行動者的角逐。它想達到的最終目的,簡單地說就是人們能夠通過持續開展遊戲來享受熱情氛圍和愉悅。『無限遊戲』一旦有可能中斷,它也能改變遊戲規則,使得遊戲繼續進行。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可以成為說明『無限遊戲』的範例。對一位母親來說,她肯定希望不斷增強自己與兒子的關係。這樣,在她與兒子一起生活的日子裡,無論出現多麼複雜的問題,他們都能攜手與共。在這個『無限遊戲』的例子中,母親和兒子之間存在血肉相連、唇齒相依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就是說,『無限遊戲』總是雙贏或雙輸的。 當前,我們面臨國家性甚至全球性的危機和困境。走出危機和困境,需要尋找相應的文化資源。這意味着現今處於強勢地位的個人主義價值觀、意願和行為必須發生改變:要走出單獨個體追求私利的『有限遊戲』的陰影,轉變到『無限遊戲』上來。『無限遊戲』的進行,靠的是不斷改善家庭、社群、公司、政治組織的內在關係,這對解決我們今天共同面對的問題是必需的。中華文化基於一個共同思想根源:無論儒家、釋家還是道家,作為出發點的價值觀、意識傾向與行為,都基於『以關係為本』(對關係至關重要性)的認識。而這恰恰是『無限遊戲』的本質特徵。由此看來,儒家價值觀對於人類走出危機與困境、走進風平浪靜的港灣,不失為一種可選擇的文化資源。 不能留戀個人主義意識形態 全球性危機逼迫我們認識相互依存關係的至關重要性,重視並發揮好『無限遊戲』的價值和作用。這樣,我們就不能不認真思考和對待個人主義這一理念的弊端,因為它與我們面臨的世界性困境深刻地聯繫着。 個人主義的『教義』,深深植根於西方哲學傳統中。它將人視為絕對個體,在個體與他人毫無關係的前提下來討論心理學、政治學和道德問題。西方啟蒙運動將人定義為理念上自由、自立、『理性』『正當地自私』的個體。這一定義作為現代『道德』觀念,在西方政治哲學中普遍流行。絕對個體僅僅是本體論意義上的虛構,但成為西方極端自由主義經濟制度在道德與政治上的邏輯前提。事實已越來越清楚,極端自由主義經濟制度不僅無助於解決當今世界的痼疾,而恰恰是這個世界『病入膏肓』的主要誘因。 作為絕對個體的人的概念,在現代道德哲學和政治哲學中至少導致兩種惡果:第一,它使極端自由主義資本家把不受約束的自由作為政治正義的基本原則與終極來源,拒絕任何妨礙這種『自由』的社會正義概念。在美國、歐洲和亞洲有些國家,這樣的資本家與日俱增。這樣來定義的個體理念也為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提供了『道德』基礎,這種經濟正加速在現代民族國家內部及其相互之間造成顯而易見的福祉不平等。第二,絕對個體概念的危險性還表現為它在西方知識分子的思想意識中具有普遍性。這種教義作為思想傳統根深蒂固,以致人們很難找到一個能替代它的概念。事實上,『自由』、自立和『理性』的個體概念,在西方已經是一種批判不得的意識形態。然而,這種個人主義不僅不能使我們很好理解家庭和社群的共同生活,而且與作為經驗事實的這種共同生活形成緊張對立。事實上,這種虛構的個人主義掩蓋了體現真實家庭關係特徵的人與人之間的親密性、相互依存性。 |
掃一掃微信:Chinulture|投稿:admin@chinultur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