銖積寸累言有益

銖積寸累言有益

今年8月女兒去英國求學，由於行李限重，吃穿用具必不可少，能減輕分量的只有書籍，故僅帶了【論語】【說苑】等少量古書。然而書到用時方恨少，尤其中國古籍不易找。於是與女兒約定，以微信每天發一句古語或諺語，作生發闡述，銖積寸累。其中有些，更讓人感慨系之。

『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論語·憲問】）這句話用在父母對子女的身上，真是恰好。真愛孩子，就要鼓勵支持他去遠行，去歷練，去吃苦受罪，去增知長見。俗話說得好：『少不離家是廢人，老不離家是貴人。』遊學，本身就是讀萬卷書與行萬里路的最好結合。當然，真為孩子好，還要時時引導、教誨他向善向好。孟子曰：『教人以善謂之忠。』三國是一個需要英雄同時也是英雄輩出的時代，蘇東坡謂之『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劉備作為三國時代傑出梟雄，大半生空手套白狼，善事惡事全做過，然而臨終留給兒子的遺訓卻是：『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於人。』善是人世間最美的德行。【尚書·大禹謨】有言：『惟德動天，無遠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

『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左傳·昭公三年】）仁言利博，意謂仁德之人所言，對人與社會都有很大的裨益。所以【左傳】褒讚齊相晏嬰的一條建言曰：『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古諺云：『贈人以軒，不如贈人以言。』軒是古代一種前頂高大敞亮且飾有錦繡帷幕的公車，特供大夫以上乘坐。傳說唐代天才少年詩人李賀，因當時的文壇巨擘、廟堂高官韓愈與皇甫湜突然登門造訪，即興寫下一首流譽百世的【高軒過】：『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壓轡搖玲瓏。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雲是東京才子、文章巨公！二十八宿羅心胸，元精耿耿貫當中。殿前作賦聲摩空，筆補造化天無功！』此詩題為『高軒過』，又說『入門下馬』，可知高軒為華貴之譬喻，騎馬為當下之實指。即使贈人華美尊貴之高軒，依然抵不上仁人之言，使之如沐春風，受益無窮。

『柔亦不茹，剛亦不吐。』（【詩經·大雅·烝民】）緊綴其後的是『不侮矜寡，不畏強御』。前後的意思都是，對弱者也不欺負，對強者也不畏懼。然而，不欺軟怕硬媚上傲下，說來容易做來難。【語類】云：『上交貴恭，恭近諂；下交貴和，和近瀆。』人倫世理，講究對上要謙恭，但做過了便成了諂媚，巴結，下作；對下要親和，但做過了便成了調侃，侮慢，褻瀆。人際關係，『近而不相得則凶』，故矛盾每每萌發於細小微妙的『諂』與『瀆』中，能及時察覺並警覺者謂之『知幾』。孔子曰：『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其知幾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老子】）夷者，平坦也；徑者，小路也。俗話說：『走路不用問，大路好走小路近。』誰都知道光明大道好走，可不少人就是想抄小道走近路；誰都知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可有的人就是不守規矩不按套路出牌；誰都知道『君子居易以俟命』，可有些人的行徑卻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行險以徼幸』！【離騷】有言：『夫惟捷徑以窘步。』也就是說，所有的捷徑都可能是彎路。與其最終顛躓窘步，何如當初行道有福？【詩經·小雅·大東】云：『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君子堂堂正正行走在光明而平坦的大道上，為那些削尖腦袋托關係找門路壞規矩栽跟頭的小人作出榜樣。

『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周易·繫辭上】）孔子在闡釋這句話時講道：『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人們常說的『上天保佑』云然，須具備三個『人為的』充分必要條件：第一是順，天道尚順，即趨利避害，順乎自然，因勢利導，順勢而為；第二是信，即做人做事，要篤實、誠信、靠譜；第三是尚賢，即見賢思齊，擁有一顆謙遜、善良而且向上向好的心。孔子是周公的鐵杆『粉絲』，時日一長不夢見周公，心裡便悵悵然若有所失。然而，據【史記·魯周公世家】記載，周成王封周公之子伯禽於魯國，在伯禽即將赴魯之際，周公誡之曰：『往矣，子無以魯國驕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周公諄諄誡子，首先強調的是謙誠待士，被曹孟德譽為『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謙，乃德之最厚者——【周易】中，再吉的卦也有不吉之爻，唯謙卦六爻皆吉，即『卑而不可逾』——謙虛是不可戰勝的，乃『厚德載物』之最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