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沙、
魯迅研究學者孫郁說,裘沙、
裘沙、 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膝蓋,說:『你少說點,讓年輕人多說說。』 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膝蓋,說:『今天中午吃你們紹興的梅乾菜肉麵,好不好?』 他叫裘沙,81歲;她叫王偉君,79歲。 『頭髮如刺蝟,形容消瘦』,『相貌平平,談吐木訥』,這分別是電影評論家鍾惦和魯迅研究學者王得後眼裡的裘沙。 『一個今天看來也不乏「天真純情」的少女』,『雖已年過半百,依然是那麼苗條、秀麗』,這分別是華中科技大學教授王乾坤和著名記者郭梅尼曾經對王偉君的評價。 歲月無情,爬上了他們的面龐。但,『神』還在。裘沙依然慎言,鬚髮還在張揚着他的個性;王偉君好笑,喜歡發表意見,天真寫在臉上。 他們溫和,平靜,有着恬然的神色。行動遲緩了一點,記憶差了一點,住宿環境苦了一點,沒關係,內心還有浪花在不時地翻湧。 魯迅! 這個人,一路上伴着他們走到如今,也是他們大半輩子人生的主題。 牆上掛着他們合作畫就的魯迅肖像,有的在微笑,神秘莫測;有的在思索,無邊無際;有的在怒視,錚錚鐵骨…… 書櫃裡幾乎沒有空地兒,而且大多跟魯迅有關,整套的【魯迅全集】就有7個不同的版本,上邊都有批註的痕跡。 桌子上也是魯迅的『天下』,石膏像,銅像。有一個看來像是外族的工藝品,算是『另類』。一問,是大翻譯家楊憲益生前贈送的禮物。當初,他們要出魯迅的畫本,冒昧地上門邀請楊老先生把說明文字翻譯成英文。楊先生不顧身在病榻,一口應允,還順帶搭上禮品以示情誼――拐個彎,又跟魯迅聯繫上了。 魯迅,儼然成為他們這個家庭的一分子。 他們,至今活在魯迅的世界裡。 『你們依附於魯迅身上,魯迅也依附於你們身上。』戲劇家黃宗江的評點,哲理味十足。 他們屬於『閃婚』,魯迅是遠遠的『媒人』 黃胄把兩個年輕人請到家裡聚餐,只過了三個月,他們結婚了 裘沙和王偉君是校友,但不曾在校園裡謀面。 1949年,位於浙江省紹興市嵊縣(今嵊州市)崇仁鎮的裘家後生伯滸考取了杭州國立藝術專科學校,這就是日後的裘沙。他前腳踏進校門,比他年輕兩歲的王偉君後腳踏出校門,從這裡出發參軍了。 這時的裘沙是個沒有母愛的孩子。 『我媽媽是上過新學的,有點新文化。當時,我們鄉下婦女都不上學。村裡有五個女孩子上過新學,四個都是自己找的對象,只有我媽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的。』談及母親,裘沙難掩激動。 這個新式女子嫁的是個封建禮教森嚴的家庭。裘沙的父親在城裡做事,她要跟着。不行!女孩子哪有不伺候公婆、到處亂跑的道理? 娘家堂兄弟來了,她到客廳接待一下。不行!男女授受不親。 村裡有個上過新學的姑娘私奔了,她被『連坐』:凡是上過新學的女孩子都不是好東西…… 她精神錯亂了。被打是經常的,最終被趕出了家門,四處流浪,悽慘度日。 她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戶地問:『伯滸在你們家嗎?』 沒過多長時間,她在落魄中走到了生命的終點。裘家把她的喪事辦了,轟轟烈烈。 後來,裘沙讀魯迅的【祝福】,突然在祥林嫂的身上找到了母親的影子。他開始感受到了魯迅深邃的目光。 剛入學,裘沙就在林風眠的薰陶下徜徉於藝術的海洋,這時的王偉君正在抗美援朝前線經受生與死的考驗。比如,行軍時,走着走着,有轟炸,趕緊趴下,再爬起來,身邊就有人永遠起不來了。 她邊畫宣傳畫、寫標語,邊體味精神的內在力量,『志願軍的條件很艱苦,拿的是步槍,頂多也就是個機關槍。敵人是飛機、高射炮、軍艦,沒法比。但一個人有了精神支柱,就可以超越實際情況,想出辦法來。』 這種力量,她也從繪畫裡也找尋到了。出生於杭州的她打小就這麼個愛好。但當時家裡的經濟條件不允許,父親的反對更是關鍵,『他說學畫有什麼出息,中國有幾個唐伯虎?就是學出來了也是個窮畫家。但是,我認定在爾虞我詐、充滿銅臭的舊社會,只有藝術才是清高的。』 她的偶像是德國版畫家珂勒惠支,特點是潑辣,不羞澀,不克制,『簡練、豐富、深刻』,很對她的口味。 這也是裘沙喜歡的風格。讀中學時,他向老師借到珂勒惠支的畫冊,歡喜得想哭。 1957年,在中國青年報社擔任美術編輯的裘沙,受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的邀請,給一本關於工人運動的學生讀物畫插圖。結果,濃烈的珂勒惠支色彩遭到質疑。拿到出版社的美術組討論,幾乎一邊倒地被投了否決票,原因是太粗糙了,不適合孩子閱讀。 正在出版社工作的王偉君讀懂了畫裡的門道,覺得用這樣的風格表現主題再好不過。她站了出來,據理力爭,還真把大家給說服了。 畫家黃胄的夫人跟她共事,回家說起了王偉君。哪知道,黃胄是裘沙的採訪對象,彼此頗為熟絡。他決定做東,把兩個年輕人同時請到家裡聚餐。 『一談,他喜歡的,我也喜歡,彼此很投機,有共同語言。這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結婚吧!』王偉君說得乾脆。 相識才三個月,他們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至今不離不棄。 對於這段姻緣,裘沙覺得充滿了神奇:『我們太一致了,以致缺點也是一樣的,她的缺點也是我的缺點,例如我們都不會生活,不會同人打交道,日常生活上馬馬虎虎。』 回望遭遇過的傷痛與磨難,王偉君慶幸有了這樁婚事:『這輩子,唯一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依靠對藝術真摯的愛終於沒有放下畫筆,而且身邊有一個志同道合的裘沙,使我能夠在工作與家務之餘的短短時間裡,在家庭斗室的最小空間中,有堅持自己藝術追求的可能。』 他們都感恩魯迅,因為魯迅是把珂勒惠支版畫介紹到中國的第一人。1936年5月,在中國面世的首部珂勒惠支版畫集,就是由魯迅自費以三閒書屋的名義出版的。 魯迅以這樣的方式和他們『相遇』。 他們畫魯迅肖像畫魯迅小說畫魯迅雜文 馮雪峰迴憶起魯迅吃芒果時的情景 『四十不惑』,這句話在裘沙身上失效了。 『文革』歲月,他四十歲上下,越來越看不懂當時的世界。1972年,『把裘沙揪出來』的大字報鋪天蓋地,裘沙失去了黨籍,沒有了工作,剛從山東莒南農村下放回京的夫婦倆被迫到河南『五七』幹校接受再教育。他抑鬱,彷徨,苦悶,無助。偶然的時機,他開始翻閱魯迅,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社會上的林林總總,魯迅早就說得明明白白。 『以前讀魯迅,覺得寫得好,但好在哪裡,不知道。到40多歲的時候,經歷了不少事,再讀魯迅,就發現他太偉大、太超前了。』裘沙重新認識了魯迅,也喚醒了自己,他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畫筆,要把魯迅畫出來。 外部的支持彌足珍貴。茅盾、馮雪峰、蕭軍、曹靖華、周建人等熟悉魯迅的人士,紛紛為他提供第一手資料;王朝聞、江豐、鍾惦等學術大家,自願成為他的『智囊團』,隨時準備奉獻學術智慧。 視裘沙夫婦為『一生最後的兩位朋友』的馮雪峰講起了故事:有一回,魯迅一邊吃芒果,一邊和他說着話。一不小心,魯迅把剝好的芒果從手上滑落了。魯迅從地板上撿了起來,竟然沒有沖洗,直接吃了。馮雪峰詫異得很,魯迅卻笑開了,說這芒果實在好吃,捨不得。 ――啊!原來魯迅也有普通人的性情,不總是『橫眉冷對』。 美學家王朝聞通過寫信的形式給裘沙上理論課:要想用繪畫的形式來『解釋』魯迅的小說,首先要理解小說的內容。要想做一個有所貢獻的插圖畫家,必須要求自己成為一個能創造性地理解原著的欣賞者。 ――啊!插圖不是簡單的『直譯』,而是要通過紮實的案頭工作,創造性地『意譯』。 這些,裘沙聽到心坎上了。 他畫【祝福】,心裡缺少『一盤棋』,哪個情節需要入畫,哪個場景需要重點處理,常常猶疑不決。例如,祥林嫂關於人死之後有沒有靈魂這個情節,應該表現希望還是恐懼?還是因為希望和恐懼相互折磨而身心交瘁?還是應該表現她對神權世界的疑惑與控訴? 沒辦法,只好把幾個設想都畫出來,擺在一起進行比較。又似乎都有道理,都說得通,還是沒有主意。 他遵循王朝聞的建議,回到小說本身,通過反覆的閱讀和分析,試圖進入魯迅的精神世界。結果他緊緊地抓住了一個關節點:祥林嫂是怎麼死的? 比較公認的說法是她死於風雪交加的淒冷。裘沙發現,祥林嫂是在別人祝福的時刻感到自身的寂寞,相信了人死之後大概有靈魂的回答,為了和死去的一家人見面,她自殺了。 他當即撰寫了論文,畫什麼的問題也有了眉目。 王朝聞來信為他歡呼:『儘管我還不能像你這麼十分肯定地斷定,祥林嫂的死一定就是為了在地獄中與親人見面,但你敢於肯定魯迅原著【祝福》裡的祥林嫂是死於這種精神的「自殺」而不是饑寒與風雪,這是一個藝術家敢於獨立思考而不盲從的可貴的努力和好的作風。』 裘沙和王偉君都有些痴狂了。 為了儘量完整地搜集到魯迅的照片,他們自掏腰包,四處奔波,欠下一身債。孩子又生病了,捉襟見肘,甚至連菜也買不起。王偉君不希望孩子干吃白米飯,下班時就順道挖回來一袋野菜。 『那野菜叫二月蘭,綠色的葉子,紫色的花,可漂亮了。我們全家人都圍着挑選野菜,洗乾淨後用開水一過,放上醬油一拌,挺好吃的。我們吃了兩天。……到了第二年這時候,孩子們還說,讓媽媽再挖點野菜回來吃,咱們紀念紀念。』她曾經興奮地跟郭梅尼回憶起這段經歷,聽不出來半點的辛酸與苦楚。 裘沙也是,以苦為樂,樂在其中。 他越來越感覺到,魯迅1907年寫就的【文化偏至論】,是整個魯迅思想的綱領。但這篇宏論有滑向邊緣的危險,他連續發文,以求引起重視。 寫這篇論文時,魯迅用詞古奧,裘沙自認古文功底單薄,一刻也離不開辭書,而且還把所掌握的辭書來個總動員,『一一查找,反覆核對,邊查邊讀,邊讀邊查,最後才能咬定應有的詞義……幾年下來,把家裡的幾部辭書幾乎都翻破摸髒』。 其成果是【新詮詳註文化偏至論】的問世。 他廣泛涉獵,中外不拘,不僅認真研讀了德國戲劇家萊辛的【拉奧孔――論繪畫和詩的界線】,而且還把精通插圖藝術的清末明初書畫家陳洪綬作為研究對象,著有【陳洪綬研究――時代、思想和插圖創作】,順帶了卻魯迅的一樁心願:1934年12月,魯迅在給鄭振鐸的書信中說,『底本如能借出,我想,明年一年中,出【老蓮畫集】一部,更以全力完成【箋譜】,已有大勳勞於天下矣。』老蓮,正是陳洪綬的號。 讀萬卷書,還得行萬里路。一有時間,他就奔赴紹興,體驗生活,揣摩人物,找尋靈感。他不遺餘力地『鑽進去』,精細地閱讀原著,理解魯迅的思想;又適時地『跳出來』,不讓自己成為魯迅思想的奴隸,而是清醒地劃定繪畫和文學作品的界限,充分發揮視覺藝術特有的性能和自身的主觀能動性。 就這樣,在『進出』之間,他的創作激情肆意迸發,靈感奔襲而至。王偉君在一旁出主意,夫唱婦隨,通力攜手,與魯迅有關的畫作接近兩千幅。 他們獲得的讚譽無數,辦展覽,出畫冊,搞講座,忙得不亦樂乎。 三位選定了四百多幅作品,一邊嘖嘖稱奇,一邊調整方案。起初,日方擬定畫冊名為【魯迅小說插圖選集】,後來改為【裘沙王偉君畫集・魯迅之世界】――他們不再把這些作品看成是簡單的『插圖』,而是認定為獨立的創作。 同年8月29日,畫展在東京開幕。當時,【光明日報】駐日記者發回的消息上說:『由四百三十八幅油畫、木炭素描和黑白畫構成的畫廊把觀眾帶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這裡沒有花香鳥語、松青竹秀,更無萬馬奔騰,而是一幅幅重傳神而不重形、略帶誇張、用粗獷潑辣的線條勾畫出的「阿Q」、「狂人」、「祥林嫂」等藝術形象。許多觀眾都是匆匆瀏覽一遍之後,再回過頭來逐幅端詳、揣摩。』 這是他們首度邁出國門,一下子就感覺到魯迅不只屬於中國,而且屬於世界。 夫婦倆決定把視野放開,不再局限於畫魯迅的肖像和小說,而是把眼光瞄向了雜文,『魯迅思想的深刻最直接地體現在他的雜文上』。 身邊的朋友不由得一驚,這是過去沒有人幹過的事,雜文的藝術生命力怎麼能用畫筆表現出來呢?很容易淪為簡單的說明和圖解。王朝聞也婉轉地勸說道:你們還是搞小說好! 這一回,裘沙和王偉君顯得有些『叛逆』,他們硬着頭皮,上! 成不成功,還是要問王朝聞。當他們把畫雜文作品的照片送到他家時,這位美學家坐不住了,說畫雜文的難關攻下來了。 他們以魯迅的思維過着平靜的生活 孫郁說,他們在魯迅的世界裡釋放着困惑 直到退休,裘沙的身份是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副教授。 還是王乾坤總結得到位:『對於他們的探索,弄學術的會不以為然,因為其中沒有理論「範疇」、「概念」;奔藝術的會不以為然,因為他們沒有歸落於某個畫派和圈子;守教育的也同樣會不以為然,因為他們乖違教學大綱和操作矩度太遠。大概因了這些,再加上豎子般地不通世故,雖然其成就早已廣聞於朝野,並飲譽於海外,但最終只能以副教授退休。』 他們成了『三不像』,但他們並不惱火,盡情地享受着內心的幸福。 他們並不是簡單地畫魯迅,而是要與生活周遭緊緊地契合,『經常有這樣的情況,看到魯迅的一段話,感到很重要,但只有在生活中感受到了,才真正有非畫出來不可的衝動』。裘沙說,畫魯迅是內心的一個寄託,是向世界發聲的一個渠道。 夫婦倆的『小算盤』,被專家捕捉到了。魯迅研究學者孫郁寫道:『裘沙夫婦相信,在繪畫世界,追尋魯迅的足跡,可以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精神表達方式。他們的困惑與焦慮,在魯迅的世界裡,得到了自由的釋放。』 他們活在魯迅的世界裡,遊刃有餘,雲捲雲舒,恬靜自如。 王偉君說過:『我要求自己用純淨的藝術標準來做人,又堅持用純淨的做人標準來作畫……我們的畫和人一樣,沒有驚人的筆觸,沒有討人喜歡的色彩,沒有美妙的曲線,有的只是一點自己做人的本色。我們想表現的,也僅僅是由魯迅思想所照亮了的,對人生的一點真實體驗而已。』 他們的書房有過兩個齋名,一是『破砂鍋居』,取『打破砂鍋問到底』之意,不斷地追問、探索;一是『零齋』,一切歸到原位,始終『在路上』,重新開始。 如今,儘管年事已高,前行的步伐不曾停歇。以往,他們用插圖和畫傳的形式,把魯迅思想體系完整地加以發掘和表現;現在,他們要在這個基礎上,再用高度概括的壁畫的形式,把魯迅思想體系簡明扼要地集中表現出來,以求構建起一座能輝映世界的魯迅思想殿堂。 『我不知道自己的拼搏是成功還是失敗,只記着當年一位老領導在逆境中勉勵我的一句話:「為真理而戰」。』裘沙的幹勁依然充沛。 魯迅始終是一個有形的存在。孫女報考電影學院,結果遺憾落榜。王偉君給她分析原因,最終的結論是孩子沒有讀懂魯迅。 有道筆試題目是放一部電影,讓考生寫篇評論文章。小姑娘覺得這部電影的水準不高,但她還是耍起小聰明:既然老師選了這部電影,肯定是他喜歡的,如果我說不好,就得不到高分。她違背自己的意願,吹捧了一番。 『魯迅說過,批評必須壞處說壞,好處說好。她沒遵守這條原則。』王偉君笑道。 這些孫輩曾經也是畫魯迅的『新生力量』,老兩口的住所還懸掛着他們的作品,充盈着豐富的想象力。但如今,他們基本上都把畫筆放下了,『一上學就沒有時間。』王偉君頗有些無奈。 無奈的事還不少。他們有部書稿,2003年9月就整理齊全,計劃出版,裘沙把後記都寫妥當了。直到2009年,也沒有問世;國慶節前夕,裘沙寫了個補記。2010年8月,出版有了轉機,裘沙再度寫下幾段文字,記述彼時的欣悅。但最終還是擱淺了。看來,補記還得繼續。 他們沒有賣過一幅畫,只期待這些寶貝能有個安穩的歸宿。有人來接洽,一開口就要上千張。兩口子不放心,也捨不得,提議先給兩百張,看看管理得如何。如果還行,再陸續地送。 對方不同意,堅持己見。王偉君生氣了:『討價還價,像做生意一樣,格調實在太低了。』結果不歡而散。 他們依然在憧憬。 本報記者 王國平 『裘沙的可貴處在于堅持為現實服務,而且有很多創新。走這條頑強者的道路,好啊!』 ――詩人艾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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