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論文』騙局是如何發生的――海南破獲非法教育類期刊案紀實

『與對方通話時用尊稱：您；需要對方在工作上配合時：請、請問、勞駕、麻煩您；向對方表示歉意時：對不起、很抱歉、請原諒……』任何人看到這一份A4紙大小、長達4頁的【值班接電話服務用語】，都會為這家公司的服務之細緻而感到驚嘆。

然而，感受過如此『貼心服務』的，卻是全國各地的上萬名論文作者，他們都是一起非法期刊詐騙案的受害者。

舉報電話揭開冰山一角

2010年5月，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接到群眾舉報，反映【中國教育科研雜誌】涉嫌利用非法期刊進行網絡詐騙，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此類詐騙案逐漸顯現出冰山一角……

2010年6月28日，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在北京召開『打擊非法教育類期刊專項工作協調會』,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副組長兼辦公室主任、新聞出版總署副署長蔣建國出席會議並就專項工作進行了部署。行動的號角由此吹響……

由於舉報人材料上顯示的【中國教育科研雜誌】的稿件處理通知上的郵政編碼和收件人姓名地址在海南，2010年7月26日，在海南省文化廣電出版體育廳副廳長柳松華的批示下，迅速成立了由省『掃黃打非』辦公室、省公安廳、省郵政局、省文化市場稽查總隊等組成的『打擊非法期刊專案組』。排查工作開始緊鑼密鼓地展開……

在前期工作取得一些進展時，由於有人通風報信，驚動了詐騙團伙，偵破工作停滯了一個多月。柳松華說，『辦案人員一度失去了信心，然而上級領導的決心很堅定，於是大家重新調整思路、重建信心，其中至關重要的一個調整就是，及時將該案由海口市公安局治安支隊交給刑偵支隊主偵辦。』在刑警、行動技術、網警、治安等部門的通力合作下，偵查工作很快有了重大突破。

『案件偵破的結果非常令人震驚。我們最初的辦案線索只有1種雜誌，沒想到最後查獲的非法期刊竟有17種之多，光假公章就查獲了93枚，涉案金額超過1000萬元，是目前國內查獲的同類案件中最大的一起。』這讓柳松華感到既意外又感慨。

22種非法期刊行騙7年

2003年8月，『海南傑沐商貿科技有限公司』成立；2007年，『海口富瑞祥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成立。公司的老闆是一對擁有較高學歷的年輕夫妻：妻子符某今年32歲，畢業於河南大學；丈夫郭某今年30歲，畢業於西安電子科技大學。

7年多來，在這2家公司的掩護下，符某和郭某招聘多名員工，做起了通過開辦非法期刊獲取版面費的生意。

經辦此案的海口市公安局刑警支隊七大隊教導員王偉成告訴記者，專案組實際查獲的非法期刊樣本是17種，然而從公司的有關文字記錄上看，該團伙前後一共開辦了22種期刊進行詐騙，經有關省市職能部門鑑定，均是非法出版物。其中教育類非法期刊6種，分別是：【中國教育科研雜誌】、【教育視野】、【中國教學與研究雜誌】、【中國教育月刊】、【中國高教探討雜誌】、【教育評論導向】。

醫學類16種：【中國實用醫學雜誌】、【中華醫學護理雜誌】、【實用護理學雜誌】、【中華臨床醫學月刊】、【中國當代護理雜誌】、【中國應用護理雜誌】、【中華護士雜誌】、【護理學通報】、【現代護士進修雜誌】、【當代醫學研究】、【新護理】、【護理研究論壇】、【中華臨床護理雜誌】、【中華臨床醫藥雜誌】、【現代護理研究雜誌】、【美國醫學研究】等。

教師和醫護人員成兩大受害人群

受害人群體特殊，是此案的一大特點。王偉成說，受害者分兩類，一類是學校的教師，另一類是醫院的醫護人員。他們有一個共同特徵，就是都需要通過在專業刊物發表論文去評職稱。

涉案人數之多令人震驚。據初步統計，此案的受害者超過1萬人，涉及全國各省市縣。

讓王偉成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很多受害人居然都通過在這些非法期刊發表論文而取得了職稱。由於擔心事情暴露影響名聲，因此，當專案組聯繫到這些受害人希望他們能夠配合案件工作時，幾乎都遭到了拒絕。還有受害人牴觸情緒非常大，在接到警察電話時竟然破口大罵。

王偉成無奈地表示，『在我們接觸的受害者中，有70%到80%不配合，更不要說站出來作證了。這給我們下一步的取證工作帶來了很大難度。』

為數不多的願意配合警察工作的受害者之一――雲南某中專的一位老師說，『該詐騙團伙索要的版面費較低，三千字左右的文章不過四五百塊錢；回覆快，通過電子郵箱發稿後，最快半個小時左右就會得到通知說文章被採用了；文章好發，不用修改。』因此，不管真假，先發了再說，是他和周圍多數同事們的普遍心理。

人民教育出版社主辦的【課程・教材・教法】，創辦已30年，是我國第一家反映基礎教育課程、教材與教學領域的最新成果，介紹國外課程、教材與教學領域改革動向和先進經驗的綜合性、學術性期刊。該雜誌編輯李潔告訴記者，人教社主辦的所有教育類期刊從來都不收版面費，但對投稿的要求很高，審稿制度也非常嚴格，需要的時間相對較長，對普通的作者來說，發稿難度比較大。

因此，對那些水平有限又需要在較短的時間內發表文章的人來說，高水平的正規雜誌無疑會令他們望而卻步。詐騙分子正是找到了這樣的可乘之機。

李潔說，『假期刊不僅印刷質量差，而且文章水平低，錯別字連篇，很容易辨別。』王偉成則表示，『和其他詐騙案相比，這類案子的特殊性在於――有市場，有需求。很多受害人看到周圍的朋友同事通過花四五百塊錢，就可以發論文評職稱，而且還成功了，因此明知是假的也會去嘗試。』

正是由於抓住了受害者的心理特點並滿足了他們的特殊需求，這類詐騙案才能屢屢得手，日進斗金。

多重詐騙手段以假亂真

運用『一號通』等新技術手段製造假象，和正規媒體建立多種合作關係，對公司員工進行嚴格細緻的管理，是該團伙能夠在長達7年的時間裏生存下來並且越做越大的幾大法寶。

海口市公安局刑警支隊七大隊刑警崔師銘告訴記者，該團伙的詐騙行動之所以能夠輕易蒙蔽廣大受害者，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採用了一種叫做『一號通』的特殊網絡電信手段。

在刑警隊的辦公室，記者看到了被繳獲的40多部手機。每一部手機上，都貼着一圈白色的膠布，上面分別寫着一種雜誌的名稱。崔師銘介紹說，每部手機實際都與一個座機號碼相聯，符某公司的員工，每個人都分別掌管幾部手機，負責幾種雜誌的聯絡。當受害人以為撥打的是設立在北京、上海等地的雜誌編輯部的電話時，實際上都打到了海口的這些經過特殊設定的手機上。

長期和正規媒體合作，以假亂真，是該團伙詐騙成功的另一重要手段。

在查獲的一大批物件中，記者還看到了厚厚一摞以各種非法期刊的名義和眾多知名媒體簽訂的合作協議，內容包括發佈徵稿信息和刊登廣告。

據了解，有的單位在評職稱時，還會要求已發表的論文，能夠在中國知網等網站的電子數據庫中查詢到。因此，該團伙還特別精心與中國知網和重慶維普這兩家網站建立了合作關係，使其開辦的多種非法期刊的數據庫能被收錄。

對此，辦案人員感到啼笑皆非，『這樣做久了，連公司的員工自己都覺得他們的假期刊好像變成真的了。』

事實正是如此，該公司每周會開例會和總結會；給員工上保險、搞培訓，管理井井有條。在遇到作者查詢或投訴時，員工們都會按要求用一套設計好的專門用語禮貌對答，有效化解了很多可能形成的麻煩。

……

此案的告破並沒有讓辦案人員感到輕鬆，接下來，他們還有很繁重的取證和涉案金額統計審計等工作要進行。讓更多的人感到沉重的是，通過如此途徑評得職稱的眾多教師和醫護人員，該怎樣面對廣大群眾的殷殷重託？對如此輕易就可織就的龐大詐騙網絡，相關部門又應該在哪些環節加強監管、尋求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