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清華、北大生命科學學院兩位現任院長施一公、饒毅,以『自揭家醜』的方式,將國內科學界存在的諸多問題,捅到了國際頂級科學雜誌上。 施一公、饒毅以【中國的科研文化】為題,在【科學】雜誌上狠批中國的科研文化『浪費資源、腐蝕精神、阻礙創新』,稱『儘管近年來中國科研經費持續以20%的比例增長,但這種增長沒有對中國的科學研究起到應有的促進作用』。文中還力陳我國科研中存在的種種痼疾,如『經費預定給誰基本一目了然』,『做好的研究不如與官員和他們賞識的專家拉關係重要』,『政府官員任命的專家委員會負責編寫年度申請指南,而專家委員會的主席們常聽從官員們的意見』,『將學生當作廉價勞力』等等。 此文的中文版本,在中科院【科學時報】頭版同時刊發。不久前【人民日報】再次以『經費體制該改了』為題全文轉發了施、饒的文章。聯繫科學界近期爆出的種種醜聞,時下對學術體制以及學術道德的追問已經成為科學界,乃至整個社會的共識。 考評制度下的造假 對於國內學術論文造假屢屢曝光,已經不再是新鮮事。今年9月出版的【自然】雜誌在『通信』欄目刊登了國內某期刊編輯部主任的來信,標題雖然有些聳人聽聞:【一本中國期刊發現31%的投稿存在剽竊】。但是,由此國內學術論文注水現象,可見一斑。 今年【自然】雜誌曾對中國井岡山大學論文造假一事報道中,指出中國現有的科研評價體系是造成科研人員普遍造假的主要原因。該文醒目的標題【發表論文,抑或自行滅亡】,道出了國內科研工作者在現有考評制度下,不得不突擊造假的苦衷。 目前的高等院校、科研院所,普遍以被SCI收錄的論文數量作為圭臬,與待遇獎勵、基金申報等掛鈎。而一篇SCI論文,不僅要研究內容、學術價值達到國際公認的水平,僅投稿過程包括的初審、修回、二審等環節,往往就花費大半年的時間。但是,以SCI為準繩的考評卻每年都要舉行。如此重負之下,論文造假就成了捷徑。 SCI這一國際公認的科學引文索引(Science Citation Index),在國內科學界的特定語境下,則變為了『中國式的愚蠢想法』(Stupid Chinese Idea)。 科研不該是做『命題作文』 今年我國的GDP已經躍居世界第二。而早在去年底,中國的科研投入已經超過日本,僅次於美國,也位居世界第二。 這些巨額的科研投入既包括每年固定評審的國家自然基金,也有諸如863、973的國家重大科技專項。但是,巨額的科研投入是否帶來科學水平的飛速提高呢?除了上述注水的論文發表之外,人們聽到的更多是諸如『中國為什麼培育不出大師』的錢學森之問,看到的是每年諾貝爾獎頒獎時國人失望的表情。 科研基金既是科學研究得以維繫的經濟基礎,也在調控科學資源分配上起着導向作用。科研基金分配的決策首先應該遵循科學發展的客觀規律。但是,目前普遍的基金申報模式是:政府根據專家委員會的建議,制定出固定研究方向的項目申報指南,科研工作者再根據申報指南進行基金申報。本應體現科學精神、科學規律的科研基金的申報,成為了政府部門的『命題作文』。而在此過程中,從項目立項、資金分配到成果鑑定,又都離不開『人治』的影子,最終導致科研基金分配可能成為權力、人情的衍生物。 中國式的科研文化 至於施、饒文章題目所指的中國『科研文化』。相信,有着多年海外求學工作經歷的二人,在北大、清華履新之後,對此應該感觸頗深。 中國文化中有着『尊師重道』的光榮傳統,也有着『天、地、君、親、師』狹隘的門戶淵源。2008年,饒毅在北大生命科學學院推行實驗室PI制度(實驗室研究組長負責制),公開招聘各實驗室負責人,而北大生科院退休教授意見相左。兩人在對學科研究方向、實驗室負責人選等問題上,展開了激烈的交鋒。交鋒的背後,應該是看做兩種科研文化的碰撞。 饒毅歷來對研究生老師的『老闆』稱呼,深惡痛絕,認為這是傳統文化惡習的現代翻版。聯繫到今年教師節教育部提出了『不收禮』的倡議,看似啼笑皆非,卻是國內科研文化中師生關係扭曲的明證。 此外,國內科研界還存在重學歷、輕能力的陋習。名牌大學的學歷好比光鮮亮麗的書籍封面,即便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大家也希望有名牌大學的文憑往自己臉上貼金。而饒毅在談及自己學歷時,坦承曾是中國二流學校的畢業生,可恰是這個中國二流學校(江西醫學院)的畢業生,卻兩次拒絕哈佛大學的研究任教的邀請。『英雄不問出處』的道理看似淺顯,但在當前的科學界很少能找到現實註解。倒是關於教授學歷造假的新聞層出不窮。 喚起科學家的責任 科研基金分配製度不合理,科研文化建設不健康,面對這些現實問題,卻鮮于聽見來自科學界的聲音。其中原因,也許如施、饒文中所言,現行體制的既得利益者拒絕真正意義上的改革;部分反對不健康文化的人,害怕失去未來獲得基金的機會;更多的人則持觀望等待態度,選擇了沉默。施、饒兩位敢於道人所不道,是其勇敢之處。 在人們普遍將中國科研問題歸咎於外部環境、現存制度之時,深刻地指出制度背後的文化陋習。言人所未言,又是施、饒兩位的睿智所在。 在科學研究中,科學家有求真創新的責任,而面對制度缺陷、文化陋習時,科學家亦須有揚清激濁的良知和勇氣。施、饒兩位的『自揭家醜』,不僅是不甘於被體制同化的冒險義舉,更是旨在喚醒整個科學界對自身的反思。至於候選院士襲擊舉報人一事,科學界除了斯文掃地的慚愧外,更應該做的是『知恥而後勇』,如施、饒二位一般,展開自我救贖的實際行動,這才是破除體制、文化沉疴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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