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式 中華文明其實有一萬年
龍起源於南方不在北方 90歲高齡的重師教授史式抗戰時來渝,作爲宋史專家的他曾拒上【百家講壇】,拋出的『中華文明起源南方』重磅言論對學界影響很大 今年90歲高齡的史式先生身著一件白襯衫站在我面前,我感覺是和一部封面古樸的百年中國史相遇了,肅然起敬,同時也相當慚愧,此前我對老先生一無所知,還是從一位北京大哥那裡聽說『你們重慶有一個很牛的宋史專家』,這就是史式,著名歷史學家,重慶師範大學、南昌大學教授。 剛從雲南曲靖回渝小住的史式先生,和妻子寄住在江北一位女弟子家裡,寬敞的客廳,也是他們收養的幾隻流浪貓狗的樂園。史式先生從椅子上一起身,一隻小貓就跳上去;他輕輕坐下,小貓就讓開。他和小貓彼此並未對看,但非常默契。 五年級 史式先生的學歷只有小學五年級,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牟安世教授爲此給他取了個外號『三自學者』,所謂『三自』,指『自力更生、自學成才、自成一家』。史式原名史毓英,字執中。爲什麼叫執中呢,『因爲「史」字像一個「手」拿著一個「中」字,也是「寫史必須執中」的意思吧。』 他1922年出生於安徽安慶,父親是段祺瑞手下一個文官,既是小有名氣的桐城派才子,也是同盟會會員。史式在南京讀的小學,10歲左右就在報上發表文章,進中學剛讀了個把月,日本人打進來了。當時安徽建立了一個抗敵後援會,14歲的史式可能是裡面最小的會員。日本人打斷了他的學業,『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我本身也再也不願意在學校讀書了』。 從此他走上自學之路。『自學有個最好的時機,就是抗戰跑警報,抓張報紙,抓本書,跑起警報就不著急了。』就這樣跑警報,史式把半個中國都跑遍了,曾在國民黨軍報【掃蕩報】當記者,1942年在桂林,他採訪了胡適的得意門生、後來成爲史學大師的羅爾綱。當時羅大師才40歲,此後史式成了羅爾綱先生的私塾弟子,羅先生曾評價他『學博工深,貫通文史』。 羅爾綱是中國太平天國史研究的頭塊招牌,治學的主要方法是考證,這多少影響了史式以後治學的方向,最初很多年,史式也是研究太平天國的。當然,這也是他從小的經歷決定的。『我小時候在南京,太平天國的老戰士還可以見著,多爲引車賣漿之流。當時離他們跟著太平軍起事的年頭,也只過去了40年,他們也不過六七十歲,後來很多年,有人說他也見過太平軍老戰士,我就說他見鬼了。』 來重慶 抗戰時期,史式來到重慶。當時的報人和軍人都是鐵腳板,交通基本靠走。『從安慶、江西、湖南、廣東、廣西,都是走路,也參加過部隊工作。1944年之前在桂林,我是湘桂撤退的第三批文化人,國民黨頭頭兒、社會部長谷正綱迎接我們,我們很多人20歲就是名記了,抗戰時,30歲都叫老頭子了。』 重慶給史式的第一印象,是人很老實,『我們到綦江東溪,車子一停,當地的村民就把廣柑遞上來,問他們好多錢?他們說,隨便給!車要開了,我們急著把錢往地上一扔,他們撿起來大家分,也不爭,太純樸了。』 1949年,史式在重慶碰到著名的 『九二火災』。這場大火的起因,在國共兩黨的書報上,曾各執一說。史式說『現在清楚了,火不是共產黨放的,也不是國民黨放的,是一個茶葉公司烤茶葉引起的。當時我們住在大河順城街15號,大河指長江,小河是嘉陵江,法國人蓋的房子,是貴州銀行宿舍,辦事處電話我現在都記得,41185。我們人出去了,餵的狗在家裡,就燒死了。』 1945年8・15抗戰勝利那天,史式也在重慶,他說『我們是慘勝,陡然而來,措手不及。』抗戰戰史在各種歷史教科書上,也有很多版本,史式說:『版本再多,敵人手裡有本帳啊,他跟誰打的,他最清楚。』 宋朝人 2006年冬,史式正在北京講學,有朋友知道他對宋史研究多年,就推薦他到央視【百家講壇】去講宋史,從陳橋兵變講起。經過一再試講,到了臨近決定的時候,【講壇】內部有兩種不同的意見:一種意見是想我作一定程度的藝術加工,增加故事性,提高收視率;另一種意見是支持他拿出忠實於歷史的研究成果。『長時間議論不決,最後是我自己謝絕,我覺得寫一本書,比上講壇更能暢所欲言,這本書就叫【我是宋朝人】,由海峽兩岸同時出版。』近三年以來,台灣接連出版史式的三本史著【我是宋朝人】、【中國不可無岳飛】、【皇權禍國】,第四本書可能是【石達開遺事】。 喜歡宋史也跟史式的抗戰經歷有關。『抗戰時岳飛【滿江紅】的歌聲響徹雲霄,到處都看見他寫的「還我河山」,我就想,這樣一個人和他的時代,對我們應該是很重要的。在宋代,宋太祖可以在太廟裡立一個誓碑,上書「不許殺上書言事人」,後來東京攻破後,才看到這碑。宋太祖這樣做,後來中國各朝沒人做到。如果說宋代都不文明的話,明清兩代就更不文明了。』 史式和台灣學者黃大受合作的民族史巨著【台灣先住民史】,用『先住民』的概念取代了流行已久的『原住民』。『台灣哪有原住民?所謂的「原住民」,其實就是比我們先去住在上面的人。』福建『海峽之聲』電台把【台灣先住民史】拿去編成節目,先後播送了一年。 他被【新華文摘】轉載的文章【究竟是五千年還是一萬年?】,在學界影響更大。中華民族的文明史,在學界有幾個版本,最流行的是三千年,著名學者朱學勤搞了個『夏商周斷代工程』,扯長到五千年,『但他那個也沒脫離中華文明起源於西北的老套。我的觀點應該是起源於南方,有一萬年。今年是龍年,我國的史學搞了多年,一直說龍在北方,其實龍是南方海洋民族的圖騰,龍在天上、在水裡才有神通,龍游淺水遭蝦戲,在淺水中就不行,在陸地上就更不行了。三千年和五千年都是把我們的神話時代砍掉了,一追到起源,就會出現一個黃帝、大禹之類垂拱而治的老頭,實際上我們還有更遠的神話源頭,一直都在。』 救鴨子 在挽救中華民族的南方起源同時,史式還挽救過一隻鴨子。3年前,在涪陵,一隻鴨子被狗咬傷,一隻腳跛了,主人正要殺。史式路過,覺得可憐,就買下來,取名『嘎嘎』。後來舉家遷往雲南,嘎嘎也去了。有次史式和夫人出去開岳飛的研討會,就把嘎嘎寄託給一個老婆婆。怕它亂飛,老婆婆就把它翅膀的羽毛剪了,嘎嘎很不高興,不吃東西,後來就死了。 當初史式在重師的教授之家,也是重師流浪小動物之家,他們救了很多貓貓狗狗。一隻叫長生的京巴狗,脖子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他們救下來,已經養了7年。 今年66歲的老伴趙培玉抱著毛髮如雪的長生,右手腕刺著一個靛青十字五星,白族美女,身材苗條。她是史式的助手,史式說:『30多年,我的文章,她第一個看。』趙培玉說:『水果桃子什麼的,我都要削碎了,給他放在碗裡吃。』 史式寫書寫文章全部手寫,『電腦不好,看不到草稿,填表格最小的字都會寫,人家還看不出是手寫的還是印的,電話號碼也記得清。記憶力越用越好,用進廢退』,他說著拿起我的筆,在我的採訪本上寫下了我們一個共同的朋友的名字:『時間』,蠅頭小字,筆劃方正,恍如列印。 這兩個字也是他現在最憂心的:『我從現在起已經感到自己時間不夠了,人生百歲也快了,很多社會職務就不接受了。只想拿成果出來。』 文、圖/重慶晨報記者 馬拉 來源:重慶晨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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