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一天,張之路和朋友在一家茶館清談。
有一個瞬間,他恍惚看見一個個漢字,如人形,分成兩派作戰。甲軍以反犬旁為特徵,乙軍則是單立人旁。字兒越來越多,如螞蟻大小,密集、攢動,他們為正義的目的、崇高的使命行軍、戰鬥……『螞蟻奇兵!』張之路在心中暗暗驚呼。
橫空出世的字軍讓他隱隱覺得有一個未知的字的世界。
在那裏,每個漢字都是一個生靈,有自己的性格、命運,張之路『像靈魂受到了召喚』,他決定用文字將那幻象描摹、凝固。
2011年初,【千雯之舞】公示於眾,書中,張之路借男主角桑南之軀潛入字的世界――
桑南在千雯圖書館看見夢中情人的畫像,便決意留下工作。一個意外,他捲入字世界的戰爭,遇見三百年前的戀人莫千雯和仇人顧遠謀;此後,桑南與莫千雯帶領象徵正義的螞蟻奇兵與象徵邪惡的顧遠謀展開了生死較量。
這字世界由張之路一手構建。
借螞蟻兵團首領『爽』之口,張之路規定,『人的世界有什麼,字的世界就有什麼』。於是,讀者在字世界見到雨、茅草屋、峽谷、平原和七彩古溪。字世界如此多嬌,評論家白曄閱後評價,他不知道做一個字幸福,還是做一個人幸福。
字世界有刑罰,最高刑死刑即在字的身上畫個叉――和人廢掉一個字一樣。
字世界有醫院,醫生們對症『接骨』,得看字的結構,如把平寶蓋蓋在殘損的『元』『寸』上,『冠』才能生龍活虎;醫生們還要弄清楚字的區別,如『戊』『戌』『戍』是三個不同的患者。
字世界天險處有重兵把守,想過關,需報上『象形』、『指事』、『會意』等六書口令――有位語文教師讀到此處,致電張之路,『真希望語文課本能收錄此節』。
把漢字當人寫,張之路便把對人的審美付之於字。
他見『爽』字偉岸,幾把叉像隨時可以拔出的刀,便圈定『爽』為螞蟻奇兵的領袖。他又認定『父』『兄』『英』『傑』是好漢,馬上整編入隊;創作中途,一日,張之路在央視電影頻道遇見老友,聊到螞蟻奇兵13人團隊確定了12位,最後一位遲遲定不下;第二天,老友給他短訊:『「孌」不錯。』於是,『孌』上崗了。
日後,人們在【千雯之舞】中,讀到『孌』,他出場時極委屈:我是美好的意思,不是不男不女――張之路解釋,寫『孌』,就是寫那些被誤讀的漢字。
選女主角時,張之路先圈定『曼』,他覺得『曼』字,『日』如美女顱,『四』如肩,『又』如兩條腿;『曼』有曼妙之意,合乎中國人對女性美的要求。看到『雯』時,張之路立馬否定了『曼』,『雯』太美了,意思美,是『成花紋的雲彩』,形體更美,她的『四點雨像眼神,又像含着淚,那一點是脖子,一撇一捺是兩條腿……』
像審視一個人一樣審視一個字,字便賦予了人的品格。
於是,【千雯之舞】中,『謀』工於心計,是令人五味雜陳的反派。
『豺』『狼』『虎』『豹』一看就殘暴,他們候在『謀』的麾下;與之同盟的『贏』在戰場上一分為五,成了可怕的變形金剛……
字在張之路筆下成了精,先有了人形,又有了人的感情。
『雯』和男主角桑南,『爽』和『姿』,是愛情;螞蟻奇兵間是袍澤之情;簡化字見到對應的甲骨文時,忍不住擁抱在一起,那是血脈之情。
一位日本朋友評價【千雯之舞】,『這是一部中國式的幻想小說』。
一家媒體關於該書的報道,標題用『張之路新作講述中國文字流變』。
有讀者反映,如果中小學語文能像【千雯之舞】,以故事的形式傳遞文字的最基本知識,則學習不再是一件枯燥的事。
以上評論,張之路坦言,都是『副產品』,他寫作初衷不過是想做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滿足用文學表達漢字的願望』,過程中,不知不覺成就並傳遞了一場漢字美的發現之旅。
『漢字是中華民族文化的結晶,文化靠文字記錄、傳播與傳承,是我們根脈之所系的精神家園。一個有根的民族必然尊重自己的文字、母語與文化。』『我希望通過這部小說,重新喚起人們尤其是青少年對漢字的形體和靈魂深刻的認識與由衷熱愛,對中國文化產生深深的敬畏與情感。』
【千雯之舞】書成後,張之路對漢字的興趣仍未減。
一日,他凝視『矗』,驚嘆於古人的想像力,『古人沒見過高樓大廈,他們創造的字卻在千年後如此準確地描摹高樓大廈的形態』,不得不說,『漢字是一幅畫,是一個樂段,是一首詩。』
編輯:任雯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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