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王小波於1997年因心臟病突發辭世,他的胞兄王小平所著【我的兄弟王小波】本月初由江蘇文藝出版社推出,記述了王小波的一些往事,爲讀者了解王小波自由獨特的靈魂,打開了一扇門。李銀河在閱讀書稿後感慨,看了這本書,才知道『王小波是怎樣煉成的』。 年長王小波3歲的王小平,1991年於美國圖蘭大學獲哲學博士學位,現居美國。近日,王小平通過電子郵件接受了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 『有時候,恍惚之間,我有一種他是我另一個分身的感覺』 記者:是什麼使您決定寫這本回憶錄? 王小平:我寫這本書,一定程度上是爲了償還文債。5年以前,江蘇文藝出版社的於編輯就約我寫一本有關小波的書,但我一直拖了下來,覺得寫一本書是件很大的事情,不敢輕易答應。但後來眼看著自己年復一年,書生老去。我的姐夫曾警告過我,如果再不寫的話,也許有一天就根本寫不出來了,所以決心寫。 記者:王小波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很多人可能會抱著獵奇的心態來看這本書。 王小平:我寫的是有關小波早年的事情,其中大概不會有多少奇聞逸事,也沒有什麼戲劇性的成分。我只希望讀者能從書中看到一個具有特別感觸能力的人,一個以獨特品位體驗人生的人,一個對這個世界的滋味過於敏感,常常會被魘住,並始終保持童心的人,看到他營建的精神家園,以及他一步步走過的心路歷程。 記者:有評價說這是『最接近王小波的書稿』。 王小平:這本書和一般回憶錄不同的地方,在於它除了對事件的記述之外,還記錄了一些我們童年和少年時期的精神活動。小波小時就經常閉目塞聽,露出一副呆呆的表情,站在同齡兒童中間,是個異類,連母親都憐愛地叫他『傻波子』。小波發呆的時候,兩眼會固定地凝視一個地方,必須推他一把才能把他喚醒。追憶當年的情景,自有一種迷離而動人的感受。在追溯弟弟的感受時,我採用了猜測和揣摩的方式。在我們幼年的時候,由於語言能力有限,這也是唯一可行的方式。小波自小和我投契,無論幹什麼鬼蜮勾當都在一起,平日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被姐姐們稱作一狼一狽。對我來說,小波不單是一個童年的玩伴,一個和我存在血緣聯繫的人,而且是世上難覓的知音。有時候,恍惚之間,我有一種他是我另一個分身的感覺。有這麼一個心靈契合的弟弟,如今想來,覺得上天實在待我不薄。 『隨著年齡增長,對於死亡的生理性恐懼和厭憎會越來越淡』 記者:書里回憶失去弟弟的痛苦,是不是對自己很殘忍? 王小平:我已經過了花甲之年。看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對於死亡的生理性的恐懼和厭憎會越來越淡。所謂『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雖不敢說真能做到,至少也略得其中三昧。這就是說,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一種道心的增長,價值觀的成熟,漸漸對生死的界限看得淡了,對自己,對別人都是如此。所謂『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確實可算作一種智慧或者說特別的境界。我說這些話,是想表達這樣一個意思,就是我如今已能夠比較平靜地回顧兩個弟弟的逝去,這種回顧對我來說算不上殘忍。 記者:您以前和王小波討論過死亡嗎? 王小平:『死生亦大矣』。對於死亡本質的考慮好像是一個與生俱來的傾向。我們從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雖然遙遠,然而終於不免。從童年時期開始,它就像一個無法癒合的心靈的創口。想起這件事是一種折磨,但又不能不想,而且無法想像有人能如此超脫,完全不想這種問題。有時候,我們兄弟間無須張口,就知道對方和我一樣陷入了對死亡的思慮。這件事情彼此心照,無須討論,也無法討論,因爲封口一打開,就是一堆令人不快的內容。 『我毫不懷疑,小波的作品是可以傳世的』 記者:王小波的有部分作品被人看做『風月小說』,在您眼裡,他的作品放在什麼樣的位置? 王小平:把小波的作品當作風月小說無疑是一種偏狹的看法,對他而言是不公平的。 他的東西,雖然有時語涉男女之事,但品位高絕(這一點,以後的人可能會有更深刻的體會。我毫不懷疑,他的作品是可以傳世的)。絕非皮肉濫淫之蠢物(曹雪芹語)眼中的色情描寫。小波作品的價值,從一個方面來說,在於他顯示了一種獨特的高尚品位,一股塵世中的清純之氣。如對自然之美的依戀,對什麼是好的文字、好的文學傳承的體會,而理性之美、思維的樂趣更是品位高絕。他的文字,有一種內在力度的起伏跌宕,一種舞蹈和音韻之美。這些東西淺者識其淺,深者識其深,唯有緣者得之。而有緣人再傳有緣人,這一團精神能量也許就此傳遞下去,不致泯滅。 來源:南京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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