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皓暉,出生於1949年,曾任西北大學法律系教授,獲國務院首批特殊津貼的專家。【大秦帝國】【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作者。1998年後,辭職專事寫作長篇歷史小說【大秦帝國】,其中第一部【黑色裂變】入選中宣部第十屆『五個一』工程獎。 採訪手記 【大秦帝國】是近十年最暢銷的長篇歷史小說。洋洋五百萬言,六部十一卷,將戰國後期齊、楚、燕、秦、韓、趙、魏七國群雄並起的歷史蒼勁地鋪展開來,描繪了近200年的戰國風雲與帝國生滅。近日,世紀出版集團文景公司又推出【大秦帝國】全新修訂版。其實早在很多年前就看過【大秦帝國】那套書,當時好像是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的,也是好幾本,那時候就想,作者對於我而言是個謎,浩瀚宏大的歷史鋪陳在一個現代人的大腦裏,是何等壯觀的事。他腦中風起雲湧,身邊的世界卻寂靜如常。 作者孫皓暉是著名學者、作家,六部十一卷的巨著【大秦帝國】是孫皓暉先生歷時16年的心血力作。從不輕易贊人的南懷瑾先生對作者給予高度評價:『孫先生這樣的學者獨立而不倚,了不起。孫先生的巨作站在自己國家民族的立場上,有名有據,超過這八九十年來的一般歷史學家。』 從大處看,該書將戰國時代的格局變化梳理成了一條簡明的線。從細處看,小說裏包含了大量的各類知識。歷史典故、農業生產、商業活動、風俗習慣、禮法制度、國家法令、先秦軍事、實用技藝、水利工程、天文地理、陰陽卜卦、諸子百家、部族民族、地域特色、器物名產、古代遊戲、民諺格言等等瑣細的知識點都有涉及。 隨着【大秦帝國】的再版,這位作者又一次成了受關注的人物。 靠想像力豐滿歷史 新報:目前市場上充斥着大量歷史題材的作品,很多是在歷史上雕龍畫鳳,您給這些歷史小說分分類。 孫皓暉:【大秦帝國】是一部精神本位的作品。沒有新的文明史觀,就沒有這部作品。中國歷史小說的創作,最主要的問題是兩方面:一是創作理念的陰謀化、卑俗化,二是歷史觀的陳腐性。技術層面的問題也有,譬如學問功夫等,但不是主要的。歷史小說的軸心內容,在於政治生活。而我們對政治生活的理解,太片面,無陰謀權術不成政治,無宮闈秘史不成人物。這樣的歷史小說,完全是作者基於所謂『發掘人性的陰暗面』的理念導致的。 新報:有人說【大秦帝國】是您數十年來對中國文明史思索的結晶,您自己怎麼看? 孫皓暉:【大秦帝國】如果能激起讀者對戰國精神與戰國性格的重新思索,對『大爭精神』和『陽謀』風格的重新審視,對中國文明正源和秦帝國千秋功罪的重新評說,那麼,我的努力就沒有白費。 新報:您為什麼選擇小說這樣一個題材,而且用了16年時間去寫一部小說,而不是像其他的歷史學者一樣,出一本關於秦史的專著之類的? 孫皓暉:任何歷史通過史料呈現給我們的都是風乾了的歷史,有結局,有一系列的骨幹人物、主要人物,大量的社會人口是不會被寫進歷史的,在通常的情況下用歷史學的研究方法或者考據方法不可能把這些問題全部復原成活生生的鏈條和活生生的血肉體。之所以寫歷史小說,因為秦帝國滅亡以後它的史料缺失太多,如果我們從法律意義上去說的話,對於它有利的第一手證據全被淹沒了,全被燒毀了,後世基本上很少,最系統的一套證據就是司馬遷寫的【史記】裏面所有的相關篇章,這些東西裏面記載的肯定又相對簡單。 新報:歷史小說就是把風乾了的人物和各個歷史斷點連接上? 孫皓暉:依靠我們的想像力,依靠我們的推理以及若干考證等等,把它豐滿起來,這就有利於展現一個完整的、空前的秦帝國形象。所以說【大秦帝國】用小說的方式去寫,不是企圖逃避歷史學家的批評,而是說恰恰願意把我們所認定的歷史框架呈現給歷史學家。 讀更多的書推理歷史 新報:您書中秦部族在立秦國之前的那段歷史到底有什麼史料依據呢? 孫皓暉:其實史料很少,但仍然是有的。比如很多人對於【秦本紀】沒有仔細地讀過,【秦本紀】上點點滴滴記錄了秦人曾經走過的痕跡。從考古意義上,或者從旅遊意義上我們到天水那個地方看看,我們對秦人那個時候的生存狀態就會有一些想像和認識。 新報:您平時看很多書,是為了推理歷史? 孫皓暉:我看中國所有實用性的名著,比如像【太平廣記】,怪誕傳說的書,還有各種各樣的書,包括財政史、民政史等各種領域的專史和考據史,尤其是中國四大古典實用名著――【齊民要術】、【天工開物】、【夢溪筆談】和【水經注】。像【水經注】幾乎是古代的『話說中國大小河流』這樣的一部書。任何一條河不但說起源、歸宿、流經途徑,而且附着該途徑各個地段的歷史故事,都是考據型的,文字也奇詭俏麗。這樣我們結合【二十四史】看一看,假如你有歷史想像力的話,我覺得這個斷點不難彌合。 新報:今年年初您的新著【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出版後引起國內對原生文明概念的熱烈探討,您是怎麼想起寫這樣一部被稱為理論版【大秦帝國】的作品呢? 孫皓暉:【大秦帝國】從2001年開始陸續出版,到2008年出完。出完以後,我從去年開始把前邊我對文明積累性的思考寫成了四本書,其中【中國原生文明啟示錄】三卷,這一套書專門揭示中國前3000年文明史,因為我認為前3000年是中國文明的根基。另外一本書是專門討論秦文明在中國歷史上的文明地位的,所以叫做【中國文明正源新論】。 沒有戰國的戰國時代 新報:包括賈誼的【過秦論】等都在探討秦亡和六國滅亡的原因,您似乎跟他們的觀點不一樣? 孫皓暉:我在【大秦帝國】的後面分析秦亡的原因,是以往被大家忽視了的兩個最基礎的方面:第一個,它的直接原因是它的突然政變,突然的惡性政變對政權的摧毀作用;第二是它的偶然性,一系列偶然因素的聚合。此外還有一個基礎的原因,就是當時歷史的慣性,這個歷史慣性在秦亡問題上從來沒有被人提出過。 新報:大秦說滅就滅了,很詭異。 孫皓暉:從西漢開始,所有的農民起義至少醞釀數十年至一百年以上,沒有一場小小八九千人的暴動能夠在幾日之間天下響應。秦末天下起義的迅速程度是全世界唯一的。 新報:您一直說大秦的人有戰國思想? 孫皓暉:秦時代還有很多令人震驚的現象,我們應該分析它的根源到底在什麼地方。秦亡的原因就是秦帝國的末期到秦始皇死的時候整個社會還是戰國時代的一群人,戰國時代的人在起決定作用,他們都是戰國時代的思維方式。戰國時代思維方式最大的特點就是天下問政。這也就是剛才說的歷史的慣性。 新報:這方面似乎確實沒有人注意到。 孫皓暉:在那個時候完全是一個沒有了戰國的戰國時代,對這一點我們的歷史研究從來沒有注意過。我不是說這是秦亡的唯一原因,或者最主要的原因,而是一個從來沒有被我們注意到的原因。 本版撰文 新報記者 王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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