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復旦大學中文系比較文學專業,新來了一位德國留學歸來的印度-日爾曼比較語言學博士、副教授白鋼。他的傳奇之處在於其掌握的語言種類,多得需要半頁紙才能記完:除了英、法、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俄語、希臘語之外,還掌握好幾大語系的幾十種古典語言,如:印歐語系中的赫提語、古希臘語、拉丁語、吠陀語、梵文、巴利文、古波斯語、古亞美尼亞語、哥特語、古愛爾蘭語、古教會斯拉夫語,以及吐火羅語族等。 有些語言能夠達到學術交流的程度,有些則達到能閱讀文獻的程度,各大語系的諸多語族的代表語言在同一個人的簡歷裏密密羅列,一時看得人眼花繚亂。用直白的話來形容就是:歐洲的古典語言白鋼全都會,季羨林先生會的文字他也都會。他掌握的『語言帝國』疆域,橫貫整個歐亞大陸,龐大無比,在目前的國內學界可算是史無前例。自從他加盟後,復旦大學比較文學專業一下開出古希臘語、拉丁語、舊約希伯萊語等新課目,而白鋼的比較史詩學研究在國內同行中亦居於遙遙領先地位。尤值一提的是,白鋼還很年輕,1977年生人。 在復旦光華樓白鋼的辦公室,記者採訪了這位語言學博士。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當然是處理好記者的懷疑心態:『那麼多種語系的古語言,你是如何掌握的?你真的都掌握了嗎?』白鋼微笑,講述了他學習這些古典語言的經歷。那是一場歷時十餘年的征服諸多古典語系的饕餮之旅,以哲學上的興趣為最初的指引,最終通向了世界文明的研究。 其實,白鋼的語言學興趣並不是一開始就確立的,恰恰相反,他本科讀的是上海財大的金融系。那是被當年高考報考熱門形勢所影響而做出的選擇。讀了金融系以後,他不得不經常到財大邊上的復旦大學文史哲系科去旁聽課程,以滿足他對『真正的智力考驗』的渴望。很快他就被德國哲學所吸引,選修了德語。本科畢業後,白鋼如願前往德國特裏爾大學留學。 初到特裏爾大學,白鋼主修哲學,主要是想研究海德格爾,此外,他計劃通過重新詮釋前蘇格拉底哲學思想家,完成他對整個現代哲學的重構與反思。他決心學好希臘語,因為這是國內沒機會學的。不巧的是,白鋼去報名時,希臘語初級班已經開課。抱定反正都要學的心態,白鋼改讀了拉丁語班。事實證明,這是非常有意義的巧合選擇。如果他先學希臘語,可能會學不下去,因為希臘語比拉丁語更難。古典語言與現代語言的一個重大差異,以德語為例,德語有四個格、三個形,已經是比較複雜的語言了,但與古典語言相比,還算簡單。白鋼說:『以拉丁語為例,名詞、形容詞,有6個格、單複數,一個名詞要記12種以上的變格。而梵文的一個名詞有24種變格。這就需要初學者付出極大的熱情和精力,才能克服記憶的難關。當時每天我沒事就背各種變格,一星期兩次上課,每天保證2-3小時的學習。』對於一般人望而生畏的古典語言學習,白鋼的心得卻是:『學習十種以下的語言,不需要任何天賦。最關鍵是要持之以恆。一是要有學習熱情,二是在初始階段要集中投入較多時間精力。三要學習一些比較語言學方法,以便能觸類旁通。』 一些很有趣的機緣,白鋼又接觸了梵文。『記得那時從上海南站坐火車回杭州,邊等車邊讀羅世方【梵語課本】,突然很有感覺,很愉悅,渾然忘了天氣的炎熱。這就算入門了。』相對希臘語來說,梵文是一種形式上更完備的印歐語系的古老代表。學了梵文之後,白鋼形容他的語言學習有了『加速度』,印歐語系的大門就此打開,從此真正領會到可用比較語言學的方法,促進指導學習語言。比如印度-伊朗語系中,語言的音變有規律,你甚至可推導它在另一種語言中的大致形式。這之後,白鋼創下過一學期新學三四門古代印歐語系古代語言的『瘋狂』紀錄,對古波斯語、阿韋斯特語等等,都能很快上手。這是一個重要跨越。 三四年之後,印歐語系的所有古典語言白鋼都已學遍,之後他接觸到閃米特語系,一個更古老、對人類產生極大影響的語系。這後來成了白鋼最感興趣的且又和他的學術研究結合最密切的學術特長領域,即從文獻入手,研究古代近東、中東與希臘文明的互動關係。於是白鋼在特裏爾大學學了希伯萊語,課外再報讀阿拉伯語班。 為了拿下『極難』的阿拉伯語,已有多種語言學習經驗的他決定同時再學一種閃米特語。『這是一個學習不同語言的秘訣,比如你要學法語,純粹拼記憶力當然是一種方法,還有種上好的方法,是同時學另一種語言,比如德語之類,觸類旁通,反而更容易掌握。閃米特語是特別適合用這種方法來學的,不同語言之間的相似性大於印歐語系間。』白鋼在班上屬於異類,本來學這些語言的亞洲人就少,非出於宗教信仰而學的學生就更少。 之後白鋼來到柏林自由大學印歐語系的歷史語言學專業讀博士。柏林大學系種齊全,白鋼一下子有機會學習很多語言,如阿卡德語,亞述-古巴比倫語中最古老的語言,再比如藏語、蒙古語、古代突厥語……仿佛遇上一場古典語言的盛宴,白鋼盡情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把課程排得滿滿。 橫貫歐亞大陸,出入古今之間,支撐白鋼學習這些古代語言的最主要動力是什麼呢?『應當是一種知識學上的熱情。我在學習語言過程中確實體會到有種巨大的愉快。每一種語言,每一種獨特文明本身就是一個自我世界,需要藉助一些媒介,文明所對應的語言本身是最核心部分。任何一種文明、文化的最核心部分,是它很難被翻譯的地方,也是它最高貴、最獨特的地方。所以,需要我們去掌握語言。學語言對我來說較有樂趣,令我有成就感。』此外,國內學界在此領域,原來的學術積累很不充分,白鋼自感有一種責任,希望自己的學習能夠填補國內學術界的這塊空缺。『目前國內比較語言學這一塊,本來做的人就比較少,且缺乏系統性的研究。研究比較語言規則的學者倒有一些,但因缺少古語言訓練,所以很難具體落實貫徹下去。』白鋼坦言,在這些年的求學和學術研究中,他一直以陳寅恪先生為榜樣。 編輯:秋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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