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雙方都承認『整理國故』的必要性。 毛子水雖確信『國故在今日世界學術上,占不了什麼重要的位置』,不過他也承認:『照得我個人的意思,國故是應當研究的』。他並且表示:『從已有意思生出新意思來,在國故學裡,亦是常有的事情』,這顯然意味著對『溫故知新』的肯定。[14]傅斯年則不僅將毛子水所謂『九牛一毛』的比,明確縮小爲『一和百』,而且說:『把我中國已往的學術、政治、社會等等,做材料,研究出些有系統的事物來,不特有益於中國學問界,或者有補於「世界的」科學。中國是個很長的歷史文化的民族,所以中華國故在「世界的」人類學、考古學、社會學、言語學等等的材料上,占個重要的部分。或者因爲中華國故的整理的發明,「世界的」學問界上,生一小部分新采色,……亦未可知。』尤其在他看來,『中華國故裡面或者有幾項可以提醒我們(Suggestion)。』[15] 對於『整理國故』的意義,張煊更是不遺餘力地予以彰顯。他說:『學者之所孜孜以求者,未知者也,新也;其所根據以求未知與新者,已知者也,故也。……故以進化言,新者未來之稱號,故者求新之根據。』這正與毛子水『溫故知新』之意相合。他還進一步比喻論述道:『收拾國故之材料者,猶之拾敗布之工人;整理國故,猶之退敗布各種色彩污穢之化學工作,雖非親自造紙之人,而其有功於造紙,則與造紙工人正等』。 此後,毛子水雖在【訂誤】一文中仍斷言:『倘若我們把國故整理起來,世界的學術界亦許得著一點好處,不過一定是沒有多大的,……就世界所有的學術看起來,比國故更有用的有許多,比國故更要緊的亦有許多』。但是,他也肯定:『國故有研究的價值』,並不無認可地說:『國故也有國故的好處,我們當然不可絕對的蔑視他。凡是絕對的蔑視國故的人,就是沒有方隅的眼光。我們要評論一種學術的價值,要具世界的眼光,亦要具方隅的眼光。』 至於胡適,則更明確指出:『現在整理國故的必要,實在很多。』[16]他甚至批評毛子水:『你的主張,也有太偏的地方。……我以爲我們做學問不當先存這個狹義的功利觀念。……學問是平等的。發明一個字的古義,與發現一顆恆星,都是一大功績。』由此出發,胡適認爲:『我們應該盡力指導「國故家」用科學的研究法去做國故的研究,不當先存一個「有用無用」的成見,致生出許多無謂的意見。』 第四,雙方都具有『再造文明』的潛在目標。 毛子水曾明言:『現在我們中國人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吸收歐洲現代確有價值的學術,一來醫治我們學術思想上的痼疾,二來造成一個能夠和歐化「並駕齊驅」的「國新」。』傅斯年也說:『我們若要做古人的肖子,也當創造國粹,(就是我們自己發明點新事物),不當保存國粹。』此處二人所謂『造成國新』與『創造國粹』,當然代表了他們內心中的某種目標。 有意思的是,張煊也表示:『吾人之研究國故,非爲保存敗布,實欲製造新紙。……造紙工業不當止於收拾敗布及退其色耳。……收拾國故與輸入歐化,皆爲拾敗布收破紙之事業,雖俱有功於造紙,而其非即造紙則一。』這番言詞明顯流露出他對所謂『新文明』的孜孜以求。[17] 由此可見,在某些方面,雙方的觀念實際上相當接近。劉師培即澄清說:『【國故】月刊由文科學員發起,雖以保存國粹爲宗旨,亦非與【新潮】諸雜誌互相爭辯也。』[18] 今天看來,這場論爭的意義正在於:雙方經過激烈的交鋒,提出了不少新的問題,拓展了再思考的空間。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們都自發地萌芽了某種『整理國故、再造文明』的意識,而這對胡適顯然產生了很大的觸動和啟發。正是在此基礎上,胡適經由自覺總結,撰寫了【新思潮的意義】一文。 來源:國學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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