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例如,長期以來便有論者認為胡適『整理國故』的方法與西學無甚關聯。1923年,成仿吾在批評胡適倡導『整理國故』時便說:『他們的方法與態度,不外是承襲清時的考據家。』[35]1940年,林同濟也說:『這一股風尚,在一方面看去,是外接英美正宗學派(尤其是美國派)的結果;但另方面看去,實更是上承清代三百年考證傳統而推波助瀾。』[36]而周予同則進一步在1941年指出:『胡氏與其說用西洋的思想來整理「國學」――其實只是廣義的史學,不如說集合融會中國舊有的各派學術思想的優點,而以西洋某一種的治學的方法來部勒它,來塗飾它。』[37]此後,唐德剛在譯註【胡適口述自傳】時同樣辨析說:『胡氏治學對我國傳統治學精神的承繼,可說深入骨髓;西學對他的影響,有時反而是很表面的。』他還斷言:『胡適之先生在本篇中所說的「治學方法」,事實上是我國最傳統的訓詁學、校勘學和考據學的老方法。』[38]此外,余英時亦提出:『我們必須認清,胡適的學術基地自始即在中國的考證學,實驗主義和科學方法對於他的成學而言都只有緣助的作用,不是決定性的因素。……這個新典範之所以在胡適手中完成,正因為他是從考證學傳統中出身的人。這決不僅僅是他從杜威那裡學到了實驗主義方法論便能辦得到的。事實上,遠在他接觸杜威以前,新典範的種子已在他的心中發芽了。』[39] 又如,針對『古史辨派』的研究方法,梁園東在1930年就說:『尋來尋去,終久尋不到顧先生的方法,卻只是到處遇着顧先生的祖師爺!原來顧先生把漢學家的法寶,應用到這本帳簿上來了!』[40]美國學者施奈德也指出:『顧頡剛對中國傳統的考據頗有造詣,然而他對西方思想的認知是間接的,也是片斷的。』[41] 要而言之,在許多研究者看來,胡適、顧頡剛等人『整理國故』的方法,『不是西洋科學的渡海西來,而是乾嘉考據的變相復興』。[42] 客觀來說,這種觀點深刻揭示了胡適等人考據方法的主要淵源,使人們對『整理國故運動』的源流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即在考據的具體方法上,西學的影響確實不如中國傳統學術來得直接與明顯。 不過,如果就此完全抹煞西學對『整理國故』考據方面的影響,則顯然也不是一種恰當的看法。因為胡適等人之所以取得了超越前人的考據成就,關鍵便在於他們在繼承了傳統考據方法的同時,也大大拓展了考據的範圍,諸如胡適的小說史考證、顧頡剛的民間傳說研究,均開闢了以往不曾有過的新領域。而這種研究對象與範圍的擴大,無疑是得益於某種研究眼光的更新。具體說來也就是,通過對西方『民主』、『平等』等治學觀念的大規模引進,胡適等人終於形成了一種『平等的眼光』,[43]創製了『一整套關於國故整理的信仰、價值和技術系統』,亦即『一個全新的「典範」』。[44]同時也正是在這一基礎上,中國傳統學術最終實現了其現代轉型。(作者:盧毅 ) 來源:國學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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