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甚至連曾主張『就是外面炮聲連天,鉛子滿地,我們的機關里依然可以做大家認為無用的考據的工作』的顧頡剛[19],也無法按捺住內心的憂慮和不安。1931年春,他在率燕大考古團遍訪華北的過程中,親眼目睹了農村的貧困狀況以及民族危機的臨近。歸來之後,他就說:『本來我的精神是集中在學問上的,但從此以後,我總覺得在研究學問之外應當做些事了。』[20]1933年11月20日,他在應【東方雜誌】之邀撰寫新的一年【個人計劃】時也坦承:『年來的內憂外患為中國有史以來所未有,到處看見的都是亡國滅種的現象,如果有絲毫的同情心,如何還能安居在研究室里?』[21]1934年12月,他還在【古史辨第五冊自序】中說:『中國的學術界,近年來實在不能說沒有進步;只恨遭逢的時代太壞,內憂外患交相煎迫,無法安心工作,所以僅得如此,否則成績一定超過現在十倍。』[22]而隨着局勢的不斷惡化,他在1935年12月18日致好友王伯祥的信中更描述說:『華北問題愈鬧愈緊,使北平學人失其向學之心』[23]。 顯而易見,迫於亡國滅種的危機,許多愛國的知識分子再也難以專注於『故紙』的鑽研。當時便有論者觀察到:『近幾年來,日帝侵略,局勢變化,青年學子心內充滿着民族解放的活力,全身淌着奔走國是的熱汗,……無閒情逸緻的好好讀書與研究科學,於是讀書與科學又在這樣局勢下,大受頓挫。』[24]董允輝也在致陳垣信中感言:『今中國學術衰歇,後輩小子能知以學問為務如生者,恐亦不多覯。』[25] 第二,在戰爭期間,儘管仍不乏有學者筆耕不輟,繼續堅持學術研究,但與戰前相較,他們的觀點與取向大多發生了明顯的轉變。這在很大程度上,無疑也促使了『整理國故運動』走向衰歇。 總體來看,『整理國故運動』立足於批判傳統,尤其強調必須『重新估定一切價值』。因此,它必然會對一些傳統的觀點有所駁議,甚至在研究結論上,刻意追求某種標新立異。平心而論,這本屬學術範圍內的探討,尚無大礙。可是到了民族存亡的生死關頭,這種研究取向就未免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例如,在20年代初,圍繞着屈原是否確有其人的問題,學界曾經展開了沸沸揚揚的討論,胡適甚至徑直斷言屈原只不過是一個『箭垛式』人物而已[26]。然而時過境遷,在抗戰中,當聞一多得知有學生想寫否定屈原存在的文章時,便立即提醒說:『屈原的詩篇為我們樹立了多麼崇高的愛國文學傳統,鼓舞了幾千年來民族的自豪感情和獻身精神,……我們今天的浴血抗戰,也正是屈原精神繼續存在的活見證。否定屈原的存在,對於抗戰會有什麼好處呢?』[27] 又如,1935年,姚從吾初撰了一篇重評耶律楚材的文章,一反傳統的貶抑觀點,對耶律楚材做出了較高的評價。不過他並未繼續完成,更不敢發表。為此,他還曾致信傅斯年解釋說,因該文敘述『耶律楚材在蒙古侵入內地時,對漢文化的種種匡救事業』,而『現在那裡是表彰耶律楚材的時候?!這一類的文章,似乎不應在現代發表!因此決定停止,另想他種題目。』[28] 來源:國學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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