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通志】據前史將冕列入『隱逸傳』。然綜觀其生平,卻是何曾心思清寧、了無掛礙。其屢應進士舉而不中,是元末的時政不綱,使其遭時不偶,遂走四方,卻終是志無所遂,由此才負氣懷憤,遁跡山野。冕本儒素自居,又是這樣的『處世之隱』,憂時匡世的隱居放言如何能免!九里山上雖手植梅花千樹,堪以『冷艷繁枝環破屋』,其坐臥自隨間,卻仍是要探【周禮】之幽微,且著書一捲雲:『持此以遇明主,伊呂事業不難致也……』 嘆古來『儒』者,『人之需也』,是國家社稷之需。孔子曰:『君子不器』、『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即是說,國家有需時,要義無反顧的『見危致命』;時不我與之際,則棲心道德、卷懷修身以待。然而,綜觀詩、史,這樣一類等待卻是彌足痛楚。王冕尚有『此心如夷蘊陽和,不得春風也自花』一類的矯時慢物之語,卻也都不過是,言不由衷的清標雅韻、酸苦自守。胡蘭成的書里說:『青春自身可以是一種德性』,這好比王冕的『韻到梅花清入骨』,是因其自身已是這樣一類高標存在,是『地老天荒玉一叢』、『淡無人賞亦終開』。清・補亭【送人守杭州】有句云:『文忠遺蹟詩千卷,武穆精靈土一丘。惟有孤山林處士,梅花開落不曾休。』或可撫其遺世之恨、未竟之願吧! 閱梅有若讀書,好似經歷他人有悲有慶。縱然有人世迢遙相隔,卻也可共其跌宕浮沉;即便是遊戲散漫其間,亦難免竟日寤思輾轉。『真趣安許輕薄子』,『山林別是一般春』,『十分清致無人解』,『不與繁花一樣情』。梅之一生,修潔灑落,飽閱年華,而慣諳冷淡,『隨分生涯自主張』的一類暢達遺世,好似達人高士的相忘於江湖,曠絕俊偉,磊落終清,溪山風月亦因之麗色。 梅又如歲暮古寒之花。『病教揖讓虛文減,老覺婆娑古意多』,是歲暮之憂,也能憂得饒有風致。如【紅樓夢】中的賈母,盛讚寶琴『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的風光景致,恰好似『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深責寶釵『清廈曠朗』、『雪洞一般』的過分素樸:『使不得。雖然她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着不像;二則年輕的姑娘們,房裡這樣素淨,也忌諱。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到馬圈去了……』 人生是當如此,是童男女,則應嬌憨真切,垂髫肅揖,已自成佳致;正值青春,便該艷若桃李,即使病郁,也當如黛玉貴氣清潔,似一本好花落寞,總引人慾將心愛惜;縱臨老境,也要於薄粥小菜的清簡歲月間,有着『廢書只覺心無着,少飲從教睡亦清』的一番情致風調,如若『霜高梅孕一身花』的清寒回暖境界,蒼顏皓首、倦立於梅下,尚有青春的旖旎殘思可憶、歲暮的名士風流可想。 有寫梅佳句如,『處處梅花壓酒船』是與酒言歡;『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是與月相知;『一聲羌管何人見?無數梅花落野橋』是與琴笛共和;而『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則是要與清妙高逸之人相契相憐…… 今春故國忽寒雪,『夢繞夷門舊家山』。想見南方天呈異象,大雪湍飛、而萬物凋敝,這梅花更該多了一層心事吧。而今春歸,卻已是『無復橫斜舊時影』,人春梅不春。(楊宣軼) 來源:北京晨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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