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明:中國學問需回到體踐之學
『十餘天的大陸之行……所見所聞,多有感觸。其中之最,則是,大陸的讀書人,實在太不快樂了。……讀書人的鬱結憂深,兩岸皆然……但相較說來,大陸的讀書人,除了憂鬱乾枯,普遍是更急躁,也更容易激憤。知識分子才相聚一堂,動輒開罵,個個義憤填膺……我看到許多知識分子一張張的臉,躁、怒、憤、戾,全然全然,都是糾結。』2011年,台灣學者薛仁明因爲【孔子隨喜】一書的出版在大陸走了一圈,回去後他發表了一篇名爲【我讀大陸讀書人的臉】的隨想,寫了如上一段感觸,一時間引起了許多人的反彈。近日,他在大陸進行巡迴演講時,再次提及這個話題,他坦言,『躁鬱』已不僅是大陸讀書人的獨有狀態,而成爲了這個時代整體讀書人的通病。 爲什麼今天的讀書人,越來越處於一種躁鬱狀態,一不小心就會躁鬱起來?薛仁明認爲,其中的一個原因就在於『這個時代我們離「樂」越來越遠』,『樂』是儒家六藝之一,雖然說起來是音樂,但它卻包含著所有的美感,而讀書人離『樂』越來越遠,也就離美感越來越遠,以至於我們整個民族的美感消失掉了。『我們總在談民族的創造力、文化的自信心,要建立起這些,就在於讓我們的美感恢復,只要我們找到美感,我們的民族文化自然也就恢復了。』 但是,美感的恢復並不容易。『中國的學問講究「格物致知」,而今天的學問已經跳過了「格物」,直接「致知」了』,而『格物』正是得到美感的必要途徑,『所謂「格物」,就是你直接去面對、感覺一個事物,這樣就產生了一種直覺性的感受,這種感受就是對美感的體認』,因爲『美感不是用分析的,也沒有理論,而是直接去感覺的』。『格物』的目的在於感受,而有了感受再來談知識談理論,學問才有了一種保證,『如果沒有感受、沒有「格物」的基礎,越來越多的「致知」會形成一種負擔,面對越來越嚴密的理論結構時你會喘不過氣來』。而正是讀書人越來躁鬱的關鍵所在,『花了太多的時間在思考,在推理,在判斷,活在抽象的概念里,結果你讀書讀得越多,異化得就越快』。 但是,今天的教育中『格物』缺失了,『現在的教育經常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薛仁明提到自己當老師時的感受,『我在去學校的途中看到什麼花開了、哪些樹綠了,就會到班裡問我的學生有什麼感受,但他們往往沒有回應』,『學生們對身邊的景色、聲音沒有感知,進駐不到他們的心裡』。在他看來,這正是當下教育中一個嚴重問題,『我們的學習必須是全面的,視覺、嗅覺、聽覺等這所有的感覺都要加入進來,當所有這一切調動起來,你才能真正地「格物」,才會對事物沒有隔閡地了解、感知』,『知識不是壞事,但是知識應該建立在格物的基礎上』。『中國今天的教育受到西方的一系列影響,過於強調概念系統,並不是說這樣的系統不好,但是這樣的系統應該建立在 「格物」的基礎上,這樣才能化爲己用。』 『中國的學問要有自己的講法,這個講法要回到體驗實踐之學』,薛仁明認爲,中國學問應當回歸到自身的傳統。『西方哲學是在比較脫離的環境下衍生出來的思辨、思考,但中國的學問卻是實踐之學,孔子周遊列國、四處奔走,幾次遇到生命危險,他的學問怎麼會是那種靜靜地思考、邏輯推論而來的呢?他的學問恰恰是面對各種人生體驗才提出的新鮮想法。』在薛仁明看來,讀書的目的在於自身的生命修行,『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爲人,我讀的所有東西、做的所有學問,是對我自己的生命有作用的,這個作用就是讓自己明朗、愉悅』,修己然後才能影響他人。 也正因爲此,薛仁明十分不解,『一些國學大師在電視上講論語、講莊子將其通俗化作爲大眾的心靈雞湯,但背後卻盛氣凌人、頤指氣使』,在他看來,做學問最壞的情況就是,爲人與學問相距甚遠,甚至完全不相干。他強調回到體踐之學,講究『感覺』和『踏實』,『我自己做到幾分,就說幾分』,感覺具體而微的平凡事物帶來的樂趣,不追求看似『偉大』的理想。記者 何晶 來源:文學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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