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帶來了一些秋天的印象。
還沒有分明起來的涼意,藏在偶爾的幾隙空氣里,稍不留神就錯過。布滿紫紅色花朵的酢漿草叢,總是會被人與苜蓿混淆在一起。找到四片葉子就找到了幸福,童話般的傳說。
被裝在蜂蜜罐子裡的過往,在沉暖的黃昏散發出它的香氣。然後它被一雙手抱起,你看見跌跌撞撞的自己邊跑邊說『是我的這是我發現的』,轉眼就消失在秋天的初霧裡。
那個時候連一罐糖也可以感化了其他的甜蜜。
爸爸媽媽還在外地爲回城而忙碌時,你跟著奶奶過,家裡還有叔叔,似乎可以說成一家三口。奶奶是好人,叔叔也一樣,只是好人未必做的每一件事也是好的。
住在上海的舊式里弄,屋子挺大,搭著臨空的閣樓,外面有洗澡用的龍頭,有一年下大暴雨,大水把放在外的臉盆都沖得漂浮起來,好象一個不乾淨的池。那時你跟著奶奶一起用簸箕往外盛水。聽她說一些爸爸的故事,因爲奶奶不喜歡媽媽,所以只是說爸爸的故事。
也許是因爲媽媽沒有把我生成男孩,成爲所有老一輩人都寵愛的『孫子』,所以矛盾總是會得到激化。偶爾爸爸帶著媽媽回來探親,難得的一次也會變成最後的爭吵結束,你看著奶奶追著爸爸和媽媽走到弄堂里,手指激動地戳戳點點,用激烈的詞句作爲『再見』的代替。
你還留在她身邊。
還不至於有因此處處受氣這麼小說化的情節,奶奶終究還是一個嘮嘮叨叨的老太太,給了你錢去買冷飲吃,允許你帶路上的野貓回家養,周末的時候讓你在床上看動畫吃飯。只是偶爾你午覺睡醒,聽見她對休息中的叔叔說『那個小娘,懶是懶得來,跟她媽媽一個德行!』把裝睡的眼睛睜開一點望向窗外,已經入秋的時節,屋棚上落著幾片不知名的花瓣。
秋天的意義在於那時集中了許多節日,而最盛大的春節也離自己更近了一步。節日的意思是,在洶湧的回城過節人群中,爸爸在,媽媽也在。
雖然吵架難免,但偶爾回來時,一家人還能過得平平常常。媽媽在包餃子,爸爸在廚房燒菜,奶奶去買酒了,叔叔電話一個個打給親戚。你坐在媽媽買來的新衣服邊,手摸一下,再摸一下,激動地傻笑不知道向著哪個地方。
日子過得太快。秋天是僅次於春天的短暫的時光。好象葉子只是輕輕搖一搖,那麼快地褪了黃色,躲在寂白下面再不肯露面。爸爸媽媽離開的第一天,叔叔喝醉了酒回到家,你拿了作業要他代爲簽名,結果得到一個巴掌。
小時候也許什麼還不懂,但卻記性強。
你坐在弄堂里,看著遠處走來拿著棒棒糖跑來的鄰居孩子,衝過去一把打掉了他手裡的糖果,抓著他的耳朵衣領踹出一個不怎麼地道的亂架。他的父母最後趕來問『你幹嘛?你幹嘛?』
大概,你只是突然想要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