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卷9文章篇诗解4理致心肾气调筋骨古制裁本今辞调末 题文诗:齐有席毗,清汗之士,行台尚书,嗤鄙文学, 嘲刘逖云:君辈辞藻,譬若荣华,须臾之玩, 非宏才也;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常有风霜, 不可凋悴!刘应之日:既有寒木,又发春华, 如之何也?席日可哉!凡为文章,犹乘骐骥, 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 但使放意,填坑岸也.文章当以,义理情致, 为其心肾,气韵才调,以为筋骨,事义皮肤, 华丽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 辞与理竞,辞胜理伏;事与才争,事繁才损, 放逸者而,流宕忘归,穿凿者而,补缀不足. 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者耳. 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现,实吾所希. 古人之文,宏才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 缉缀疏朴,未为密致.今世文章,音律谐靡, 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往昔多.宜以古之, 制裁为本,今辞调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原文》齐世有席毗者,清汗之士,官至行台尚书,嗤鄙文学,嘲刘逖云: "君辈辞藻,譬若荣华(朝菌),须臾之玩,非宏才也;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常有风霜,不可凋悴矣! "刘应之日: "既有寒木,又发春华,何如也? "席笑日: "可哉!“ 【译文】
齐朝有位叫席毗的人,是位清明干练的士人,官至行台尚书。他讥笑和鄙视文学,嘲讽刘逖说: "你们的辞藻,好比朝菌,供片刻观赏,不是大材料,哪能比得_上我辈这样的千丈松树,尽管常有风霜侵袭,也不会凋零憔悴! "刘逖回答他说: " 既是耐寒的树木,又能开放春花,怎么样呢? "席毗笑着说: "那当然可以以! "
《原文》
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
【译文】 写文章,就好比人乘骏马,虽然颇有俊逸之气,也应该用衔勒来控制它,不要让它错乱轨迹、肆意放纵以致坠入坑崖之下。
《原文》
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 【译文】 文章要以义理意致为核心脊梁骨,气韵格调为筋骨,用典合宜为皮肤,华丽辞藻为冠冕。如今相因袭的文章,都是弃本趋本,大多浮艳,辞藻和义理相竞,辞藻胜而义理伏,用典和才思相争,用典繁而才思损,放逸的奔流而忘归,穿凿的补缀而不足。
《原文》
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 【译文】 时世习俗既如此,也不好独自立异,但求不要做得太过头。真出个负重名的大才,对这种体裁有所改革,那才是我所盼望的。
《原文》
古人之文,宏才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缉缀疏朴,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 【译文】 古人的文章,气势宏大,滞洒飘逸,体度风格,比现今的文章真高出很多。只是古人在结撰编著中,用词遣句、过渡钩连等方面还粗疏质朴,于是文章就显得不够周密细致。如今的文章,音律和谐华丽,辞句工整对称,避讳精细详密,则比古人的高超多了。应该用古文的体制格调为根本,以今人的文辞格调作补充,这两方面都做得好,并存不可以偏废。 《颜氏家训》集解 《原文》 齐世有席毗〔一〕者,清干〔二〕之士,官至行台尚书〔三〕,嗤鄙文学,嘲刘逖云〔四〕:“君辈〔五〕辞藻,譬若荣华〔六〕,须臾之翫,非宏才也〔七〕;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八〕,常有风霜,不可凋悴矣!”刘应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华,何如也?”席笑曰:“可哉〔九〕!”《集解》
〔一〕席毗,宋本如此作,余本及别解、余师录俱作“辛毗”,下并同。赵曦明曰:“俗本误作'辛毗’,乃曹魏时人,今从宋本。”器案:御览九五三、事类赋二四引亦作“席毗”,御览五九九引三国典略载此事,正作“席毗”,今从之。
〔二〕齐书王晏传:“晏启曰:'鸾清干有余,然不谙百氏,恐不可以居此职。’”南史阮孝绪传:“孝绪父彦之,宋太尉从事中郎,以清干流誉。”清干,谓清明能干。
〔三〕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后齐制,官行台在令无文,其官置令、仆射,其尚书丞、郎,皆随权制而置员焉。其文未详。’”
〔四〕赵曦明曰:“北齐书文苑传:'刘逖,字子长,彭城丛亭里人。魏末,诣霸府,倦于羁旅,发愤读书,在游宴之中,卷不离手。亦留心文藻,颇工诗咏。’”器案:御览五九九引三国典略:“刘逖字子长,少好弋猎骑射,后发愤读书,颇工诗咏。行台尚书席毗尝嘲之曰:'君辈辞藻,譬若春荣,须臾之翫,非宏材也;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常有风霜,不可雕悴。’逖报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荣,何如也?’毗笑曰:'可矣!’”三国典略之文,当即本此。
〔五〕辈,鲍本误“辇”。
〔六〕荣华,宋本作“朝菌”,御览、事类赋、余师录、月令广义二俱作“朝菌”。器案:文选郭景纯游仙诗:“蕣荣不终朝。”李善注:“潘岳朝菌赋序:'朝菌者,时人以为蕣华,庄生以为朝菌,其物向晨而结,绝日而殒。’”庄子逍遥游:“朝菌不知晦朔。”释文:“朝菌,支遁云:'一名舜英。’则荣华、朝菌,一物而异名。
〔七〕才,御览九五三作“材”,三国典略亦作“材”。
〔八〕千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奇赏、别解及余师录俱作“十丈”,今从宋本。御览、事类赋、月令广义作“千丈”,三国典略亦作“千丈”。卢文弨曰:“世说赏誉上篇:'世庾子嵩目和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砢有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器案:王隐晋书云:“庾敳见和峤曰:'森森如千丈松,虽磥砢多节目,施之大厦,梁栋之用。’”见御览九五三引。
〔九〕可哉,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朱本、文津本、奇赏、别解及月令广义作“可矣”,三国典略亦作“可矣”,事类赋作“可也”,今从宋本。御览、余师录亦作“可哉”。傅本、鲍本不分段。
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一〕,虽有逸气〔二〕,当以衔勒制之〔三〕,勿使流乱轨躅〔四〕,放意〔五〕填坑岸〔六〕也。
〔一〕宋本无“人”字,余师录亦无;余本有“人”字,类说、文体明辨文章纲领亦有,今从之。
〔二〕文选魏文帝与吴质书:“公干有逸气,但未遒耳。”三国志魏书王粲传注引典论论文:“徐干时有逸气,然非粲匹也。”文心雕龙风骨篇论刘桢亦云:“有逸气。”逸气,谓俊逸之气。
〔三〕衔勒,宋本及余师录作“衔策”,余本作“衔勒”,类说同,今从之。赵曦明曰:“宋本'衔勒’作'衔策’,非。说文:'衔,马勒口中衔行马者也。’'勒,马头络衔也。’家语执辔篇:'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此言文贵有节制,自当用衔勒;若策者,所以鞭马而使之疾行,非本意矣。”
〔四〕轨躅,犹言轨迹。汉书叙传上:“伏周、孔之轨躅。”注:“郑氏曰:'躅,迹也,三辅谓牛蹄处为躅。’”文选魏都赋:“不睹皇舆之轨躅。”
〔五〕放意,犹言肆意、纵意。列子杨朱篇:“卫端木叔者,子贡之世也。籍其先资,家累万金,不治世故,放意所好,其生民之所欲为,人意之所欲玩者,无不为也,无不玩也。”陶潜咏二疏:“放意乐余年,遑恤身后虑。”
〔六〕卢文弨曰:“坑岸,犹言坑堑。”案:后汉书朱穆传:“颠队坑岸。”
《原文》
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一〕,气调〔二〕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三〕。今世相承,趋本弃末,率多浮艳〔四〕。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五〕。放逸者流宕而忘归〔六〕,穿凿者补缀而不足〔七〕。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八〕。必有盛才重誉〔九〕,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一0〕。《集解》
〔一〕理致,义理情致。南史刘之遴传:“说义属诗,皆有理致。”傅本、文体明辨文章纲领引“心肾”作“心胸”,未可从。
〔二〕气调,气韵才调。隋书豆卢绩传:“绩器识优良,气调英远。”
〔三〕之推所持文学理论,以思想性为第一,艺术性为第二。文心雕龙附会篇云:“夫才量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色;然后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所论与颜氏相合,可以互参。萧统文选序曰:“事出于沈思,义归于翰藻。”萧统之所谓事,即刘、颜之所谓事义;其所谓义,则刘、颜之所谓辞藻也。
〔四〕浮艳,轻浮华艳。陈书江总传:“总好学,能属文,于五言、七言尤善,然伤于浮艳。”
〔五〕黄叔琳曰:“南北朝文章之弊,两言道尽。”
〔六〕艺文类聚二五引梁简文帝诫当阳公大心书:“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与之推之说相合,足觇当时风尚。
〔七〕补缀,补葺联缀。类说作“补衲”。
〔八〕去泰去甚,余师录作“去太甚”。纪昀曰:“老世故语,隔纸扪之,亦知为颜黄门语。”
〔九〕重誉,谓隆重之声誉,与下文重名意同。
〔一0〕卢文弨曰:“希,望也,本当作'睎’。”案:傅本、鲍本不分段。
《原文》
古人之文〔一〕,宏材〔二〕逸气,体度〔三〕风格〔四〕,去今实远;但缉缀疏朴〔五〕,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六〕,章句偶对〔七〕,讳避精详〔八〕,贤于往昔多矣〔九〕。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一0〕,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集解》
〔一〕广川书跋五引无“人”字。
〔二〕广川书跋、余师录“材”作“才”。
〔三〕体度,体态风度。左传文公十八年正义:“和者,体度宽简,物无乖争也。”
〔四〕风格,风标格范。晋书和峤传:“少有风格。”文心雕龙议对篇:“亦各有美,风格存焉。”
〔五〕缉缀:缉,编缉;缀即缀文之缀,缀属也。广川书跋“疏”作“疏”,古通。
〔六〕谐靡,和谐靡丽。
〔七〕偶对,偶配对称。
〔八〕讳避,广川书跋作“避讳”。
〔九〕南史陆厥传:“时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将平上去入四声,以此制韵,有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五字之中,轻重悉异,两句之内,角征不同,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
〔一0〕抱经堂本脱“之”字,各本俱有,今据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