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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启蒙] 王财贵:儒释道三家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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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章 发表于 2011-4-24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998.12.17.讲于台湾师大‘佛性与般若’读书会魏美瑗录音整理
——2007.09.28王财贵校订

学生:就儒释道三家而言,同样有其成圣成佛的根据和工夫境界,为何有常道、非常道、非非常道之分?

老师:不管任何学问,如果不承认两层区分(超越层与现实层)的话,就不足以成家。不仅佛家,儒家、道家也看得很准,甚至是西方的基督教、以及柏拉图以至于康德一脉的大哲学家都看得很准,他们都有两层区分。所以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个真问题,也就是说,将这个区分弄清楚了,要说常,大家都是常,要说无常,通通都是无常,并不能单说佛家的根据是无常,非无常,而儒家的根据是常。在超越的观点上看,大家都是常,而无常是在现实面上说的。但为什么佛家会特别强调把‘常’也去掉?常也不能说常?说常以后,立即就要说个无常,又立即接着说非无常,‘常’为什么要无掉非掉?因为如果把这个‘常’还用现实的思议方式来想时,就不能达到‘常’的境界,与‘常’相反。这也同于老子‘道可道,非常道’一样,第二句的‘非’是把你思议中的想法去掉。

所谓‘佛’或‘佛性’,当然不能用思议的方式来说,既不可说‘常’,更不可说‘无常’。它是超越的、无限的,既然是超越而无限的,我们就不能用有限的现实的思议的方式去思考它,所以你不可以‘说’它是常。当然,在另一层次上客观地说,它本来是常的,但你不能用你思议的方式去理解它,而‘说’它是常,因为你认定的常,不是‘真常’。所以,当佛与佛心心相印的时候,他们可以认定这个‘常’,但他们了然于这种认定,是一种不能用现实语言表达的一种‘体悟’,他不再用现实的心态来议论这个‘常’。而凡人的心灵落在现实的拘拌中,是‘有限制’的,当我们‘想’它又‘说’它是常时,你是用现实的心来把它匡住了,因为你现实的心是达不到那里的,于是,你一‘想’一‘说’就错!所以,你不可以随便去想有关‘佛’的事,不可以随便说有关‘佛’的话,你说一句,你就是谤佛,你所说的佛是错的,因为佛不是你想像的样子,这叫做‘不可思议’──不可想,不可说。同理,你也不可以去‘想’什么是般若、什么是涅槃等等,因为你所想的般若一定错,当般若不是以你现实的方式来了解时,才能是真正的般若,所谓‘般若非般若,是之谓般若’。最后要放掉你所有的思议,所以它不是‘思议常’,它这个‘非常’的意思是‘非思议常’。它当然是客观的而且是极真实的‘常’,只不过绝对不能用思议的方式去接近罢了。佛教说:‘万法皆空’,不仅现实一切存在的本性是空,就是连对‘般若’的想头也是空。总之,凡是你心中所思、所念、所想、通通都是空。但是,佛性或是佛的境界又可以说是‘常、乐、我、净’,这种话是在另一层次说的。

儒家没有像佛家对思考和语言的限制作太多的反省,但儒家说的良知,你也不能随便说他是就‘常’,因为假如你用思考的方式来说它是常,就错,不过,假如你以体贴的方式来体贴它的常,就对。所以,良知不是你思考中的东西,也不是你嘴巴说的算,但却是心中另一层次的‘真实’。阳明曾说‘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阳明告诉弟子,‘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弟子心中都有所了解,比如,我问,你看<传习录>,你看到这句话,请问你心中有没有什么了解?这样说了之后,大家都在想这个问题,但阳明又另外说了‘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大家就迷糊了,什么意思?大家不晓得,只有王龙溪知道,王龙溪说‘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是从本体说工夫’,无心俱是实,有心是幻,是从工夫说本体’。了解这两层说法,就知道,儒家不只有是实,儒家这里也说‘无心’才是实呀!无心而为,无心而作,这样作才是实在的,所以良知是无心的,当你以无心行良知时,这个良知才显发出来,所以这也是‘非常’,这个‘常’也以非思议的常来了解它,体贴它,你用思考的方式,用知识的态度去把握它,它就没有了。所以你不可以用这样来说常,‘非常’才是‘真常’。所以‘无心’才是真正的实,这是在工夫上说的,工夫上说的,是指你去把握它,去了解它时而说的,但是客观的说,在理上说、有一个上帝这样说或是佛这样说时,他会告诉你,有心才是实,但你以人的观点,以你现实的心去把握它时,这时的有心就是幻,良知就跑走了,良知的显发,完全是良知自我的朗现,而不是你以一颗心想一想,去把握良知是什么,所以应该以无心来行良知,良知才是真实的。你要行动,要体贴,要做工夫,要以无心才是实,有意为善就不是善,不是真善,不就是幻了吗?所以儒家那里只以常为标准?这是因为自孔子以来不说这个话,到了宋明儒,尤其到了王阳明、王龙溪才渐渐说这个话,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因为本来儒家就有这个境界,但是古人不从境界讲,而佛教专从境界讲,道家专从境界说,儒家踏踏实实从这里(当下的良知实感)讲起,所以我们常会以为,儒家以真实的本心做为他的本体,那你要看看他这里的真实的本心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在你思议中,想像中,理论知识中所把握的,这样把握的就是幻,是假的。所以不是儒家没有非常、非无常的道理,假如没有这个意思,你就不足以称为哲学家,你就不足以教人,你的境界就不能高上去,所以都是一样的。

所以儒家与佛家的分别,不在非常,非无常这个地方,但某个程度说,也可以说在这个地方。这某个程度说的意思是,佛教立教是从现实说起,从现实反省起,那么现实是无常的,它是对人的现实心尽量的有所反省,因此佛教的第一要义,就是诸法无我,诸行无常,诸行就是你心中的思考,动念,通通都是无常,你面前法都是你心中的行所引导出来的,所以行缘识、识缘名、名缘色……,从你的心行带出世界万法,所以知道你的诸行无常的时候,你马上就发现诸法无我;当你能发现你的诸行无常时,而能静下来,你不要在无常中起波浪,于是诸法无我的相马上显出来,而无我相就是真相,这时候马上归于涅槃,所以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极境,叫做三法印。什么叫法印,印证,这个印章盖下去,纸上的纹路,就是印章上的,所以要看你对法有没有了解透彻,拿这三个原则,来印证你对佛法了解不了解,你还有一个心在动念不是佛法,你还看到万法的实在性,不是佛法,你的心没有归于涅槃不是佛法,这叫三法印。所以可以看出,佛家是以现实人生开始看起,所以说无常、无我、一直对烦恼要解除,所谓‘解缚脱困’,这是他精神。对这个解缚脱困的精神一下工夫以后,甚至对我们的思考,不仅对恶的思考不能有,连对善的思考也不能有,甚至连对于最高真理的思考也不能有,所以‘般若非般若是之谓般若’,因为现实人生常常会有错误的行动,这错误的行动,首先就是你对万法认为有,其次,你对所有观念,你认为这是对的,这是有的,凡是你概念中的,一概要打落,这是对现实人生反省到这么深刻,所以你一有佛的观念就不对,所以禅宗才说,‘若是一见佛,就打杀给狗子吃’,心中一有佛的观念,就不能成佛。因为人是现实的,所以凡是你的起心动念一律都不要。所以对于这个去除、这个反省、工夫的超脱这一面,佛家讲的非常透彻,佛家在这一面一直要‘非’下去,因为它从现实面讲起,这一面就是我们的无明面,堕落的一面,所以要一直超脱,一直超,超到无穷的地步,所以有想,非想,非非想,还可以有非非非想,这是佛教的起缘。人生是苦,解脱为尚。

道家差不多,但道家没有佛家这样的落实,明确,道家不是对于物的执著、有相说起,道家也从心灵上的毛病说起,这从心灵上的毛病还不关连到万物来说,不从心灵与外物对照说起,它不说万物无常。佛家为什么说万物无常呢?因为释迦牟尼佛当年在立教时,是看到生老病死的苦,而不是看到我的心有一个执著呀!他是先看生老病死这些现象,然后想到万物都是生灭无常,所以他是先从最外在的事物,反省过来,最后才反省到,原来此有则彼有,此灭则彼灭,此生则彼生,最后才了悟到这一点,而成佛。所以最重要的不是外在有无常的诸法,而是到最后知道,是我内在有起伏不定的无明,我这里有,外在就有,我这里一有生灭的执著,外在就有生灭相,所以不是外在生灭相出毛病,而是我这里出毛病。但是首先是因为外在的事物出毛病,所以才回头过来反省自己,这是佛家的因缘。因为佛家有这样的因缘,所以释迦牟尼佛,以及诸佛菩萨,就用这个方式教导你,因为这是他亲身的体验。做为一个大师都是非常亲切的,都是非常实在的,他自己怎么走怎么证,就叫你跟着他走,所以你听佛法,你去信佛,你去学佛,你一定要深深感受到诸法无我的生灭之苦,假如你不能对这个苦有切身的体会,你是不能修下去的。所以对现实感愈强,对现实的变化愈不安,你就愈有佛缘。但道家最先反省的不是外在事物为什么变化无常,而是我的心为什么会这样固执、不顺畅、不自然?这样多的追求,我们在追求什么?道家直接地从心灵讲起,直接问心灵为什么会有不安?所谓‘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所有人都要尚贤,所以使民有争,所以老子要‘不尚贤使民不争’,大家都贵难得之货,所以‘不贵难得之货’是之谓道,大家都想要有一个欲望,所以‘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大家都想要追求一个美好,所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全部打掉心灵的趋向、心灵的追求,因为你一有追求,你就有一个向,有一个向度,就丧失了天地的自然之道,因为天地之道是没有向度的,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道本来是无,是天地之始,无一发出去时有一个一个的向度,因为它是无,所以这个向度可以是无量的,所以就‘有,名万物之母’。但就人心而言,有一个向度,就不能有其他的向度,生命开一个向度,但其他的向度就放弃了。而人生就丧失了许多的可能,于是你人生就脱离了道,所以你要从有回归无,于是随时是无,随时是有,随时是无的时候,又随时可以是有,叫做‘无为而无不为’。你必须无为起来,你才有所有的方向都无为,任何时刻都可以重新出发,你有为就不能无为,你参加一个党就不能参加另一个党,我不是任何一个党,但我又随时可以参加任何一个党,这叫无为而无不为,所以凡是参加党参加派的,其人生一定去掉一半,坚持我是无党籍,这样也是一个党,你无党籍也是一个党,所以连无党籍也不坚持,这时候我随时可以是无党籍,随时可以是任可一个党,这样才能保住一切的价值,这样叫做自然,叫做逍遥,这样类似佛教的解脱。

道家是从这个地方反省起,所以道家直接是从心法反省起,所以道家的学问就比较单纯,简单,他的特色比较明确,而佛家,因为他从那边(外物)出来,想过来,再返过去,这样一绕两绕,它的内容就丰富了。乃至于它对现实事物的反省也通于西方的知识论,道家就很少有知识论,根本开不出知识论,因为它‘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它不是对万物起一个烦恼才守静笃,是因为我自己心中不安,所以‘致虚守静’,并且同时关涉到万物,所以‘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这跟佛教的进路不一样。对道的引导有不一样的进路,对于人的教导有不一样的路数,其实到最后都是一样的,因为,当我这边没有生灭起伏无住无著无念时,万法就空了,这是我的念与万法相连贯的,道家,则当我这里致虚守静时,万物并作,但我是观它的复,复归于道,所以我看到的都是道,都是道的物,不是一般的物,到那时候也是万法皆空,空是空掉你的执著,空掉它的现实相,而不是它变的没有,那个空不是没有的意思,所以佛家万法为空,道家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复是道,道是无,道家不是讲无吗?‘无,名天地之始’,这个物就不是在有中,从有里面退归于无,因为你的心是无,所以物是无,这里也是此无则彼无,一样的,所以道家从致虚守静修,到最后也是万法皆空,假如不能见万法皆空,就不入道,这是共同的真理呀!不是佛教才讲万法皆空!是因为它一直讲这个问题,因为它对法的有,法的生灭无常,它是非常在意的,它的教法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这个问题讲得特别透彻,所以万法皆空变成佛教的专利,这不是专利呀!真理就是真理,所谓大教,就是上下四方无所不贯通,所以道家当然也是大教!只要讲一句就是大教¬‘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整本老子、整本庄子只要讲这一句话,它就足以称为大教,不要很多话的,要不然,你看有那个教能够讲出这样的话?连基督教都讲不到这句话!何况其他的学问呢?不得了的,这就是智慧!所以智慧是共通的,但是他有教路的不同、引导方式的不同的问题,这就形成它的一个气氛,让我们误以为只有佛家在讲万法皆空,而我们这里是万法皆有,不是这样的,当你要讲万法皆空的层次时,三家皆万法皆空,不然你就不到家,你就差得远。所以道家的学问,如果要到家,也必须达到这个境界,而且明明就可以达到这个境界,至少它向往这个境界,老子有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是人生修养的境界问题,我们不知道,但是至少他指引着人要走向这个境界。

儒家,大家都认为是很踏实的,因为从孔子以来,都是就著现实的人生,而指点你如何完满现实的人生,使你的现实人生具有完满的无穷意义,讲一句话就是,天理如何完满的流行在现实中。所以儒家也是从现实的东西说起,但是他不是从物说起,他是从事说起,这个事是什么事呢?佛教不从人的德性说起,佛教是从你的世界都是无常变化,而你为什么还沈沦在其中而以为是真实的,你的世界是虚幻的而你以为是真实,佛教天天告诉你这些事。儒家不是告诉你这些,儒家天天在问,你的行为为什么还不能成为一个有品德的行为?你为什么还不赶快成为一个君子人?他不说这个物的真假,他是问你如何处理这个物,你有没有以你的仁德来处理这个物,怎么样的行动才能使你的人生有价值?价值化!所以立价值根源,儒家是最清楚的,使你的人生有价值,也就是你如何以德性的心灵来润泽你的人生,来感通你所面对的万事万物,这种润泽感通的能力,就是仁。儒家从这里说起,这就不一样了,这种润泽感通,它一直求我心中应该有润泽感通的能力,而我这润泽感通的能力应该是自然而然的,自己而发的,而且随时都在的,所以孔子就讲,‘我欲仁斯仁至矣’,到孟子就更亲切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无怵愓恻隐之心,非人也’,所以‘怵愓恻隐,仁也’,羞恶、辞让、是非,仁义礼智,‘羞恶之心,义也,辞让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我固有之,非由外铄我也’,孟子就直接讲这个呀!就直接奠定人性超越的本质,或说直接以道德性做为人最真实的本,当这样的时候,儒家就往这个人性中德性面,光明面发他的教化,就是把你的真心拿出来,你就能够成圣,为什么呢?因为当你真心展现的时候,你就能够润泽你现实的生命,乃至于润泽万事万物。到了阳明就有这个意思,良知不只是你德行的根据,良知也是万法的根据,所以当你良知一呈现的时候,你的所做所为都合乎天理,结果你面前的万事万物,都在天理的润泽当中,而变成是你良知感应下的万事万物,在良知感应之下的物,就不是一念之中的物,所以这个物就转了一个身份,从‘现象’转为‘物自身’,意思也就是说万法皆空,在你良知完全显发时,你是一个圣人之德的时候,你一切都是忘我的。要不相信,你自己去体验看看,当你非常诚恳,诚恳到精诚怛恻,这一念一发的时候,你看看这世界是不是还是一样的世界,这个人全部改变他的面貌,在你眼前呈现不同的意义,无穷的意义,天地之道就在你面对的事物当中,完全在这里展现,任何事物都有完全的天地之道,完全无限的丰富的意义,所以你面对万事万物是无限的,当你面对的万事万物是无限的时候,你眼前的万事万物,就不是你现实心灵下、知识的现实的万事万物,所以他也是佛教的万法皆空,假如你眼前的事物不能转,表示你心灵还没转,精诚不够,良知还没完全呈现,所以在这里,儒家也讲万法皆空,假如到达不了这个境界,不能称为圣人,如果儒家圣人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那么儒家就还没有到家,儒家就差远了。

现在问题是,佛家讲了很多这种东西,讲了很多佛菩萨成道时有什么境界,一步一步的高升,最后把全部境界给你讲出来,乃至于佛法界,无量功德,通通给你讲出来,儒家没有这些铺排,儒家讲这方面很少,儒家只问你的德够不够,重视在这个地方,而儒家也比较没有理论的建构,所以印度人是善于思考的,印度的实践很类似中国,印度的思考很类似西方,在地理位置上,印度位于中西之间,而他的学问,也刚好在西方与东方之间。善于思考就善于论说,善于著作,所以他们著作那么多,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全部都讲。中国儒者,一向不讲境界,讲得很少,于是就误以为儒家都比较讲现实的,儒家只有现实的,没有超越的。所以就有人说:‘儒家的道德也是世间法,不是世间法吗?你都在世间做,不是世间法吗?’,我想要问他一句:难道在世间做,就是世间法吗?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什么是世出世间。所以只看儒家能不能达到这个境界,而不是看是不是在世间做事,如果在世间能够把真常心,直接地贯注到你的日常生活之中,这是马上即刻达到圆教的地步,所以儒家没有华严宗,儒家没有一直讲讲到很高的地方,儒家要成圣成贤,就当下成圣成贤,所以儒家只有天台宗,因他没有从负面的东西来超越,从负面的东西来超越到最高的境界是华严宗,这面是污染的,那面是清净的,然后说最高的境界在这里,而清净污染可以合而为一,或是可以用佛的慈悲把它综合起来,这是已经讲到最高点了,天台宗就将这两面化除,天台宗很接近儒家,真实的世界与虚妄的世界是一体的世界,你一悟了,在这里马上就成为佛,你一迷了,也在这里马上成为众生。儒家也是,你的无量的德在那里表现呢?就在你的一言一行当中表现,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表现,这里还有得争辩,这也是学问呀!也不须要争辩,无所谓争辩,君子无所争,就是讲学,看看这道理能不能讲得通,若道理能讲得通,我希望有人能体现,儒家现在是很差的啦!儒门淡薄,没有人要体现,只有新儒家讲,但大家都在骂他,你们新儒家都只讲那个理论,不只是外教的骂,连研究中国学术的,研究儒家的都骂,说你们都只是讲理论而已。你不知道理论也很重要呀!理论都建立不起来,何况去实践!所以他的理论就讲得这么高,因此你看新儒家的理论,尤其是牟先生、唐先生,看他们的书,讲一两句就跳上去,这个跳上去,都是受王阳明以来的影响,更远的就是受佛家、道家的影响,这所谓的影响,是指受他们的启发,即在于这边(高处)是须要讲的,这个须要讲是否是非讲不可呢?你去问孔子,孔子或许会说,这或许不须要,所以孔子说‘我欲无言’、‘天何言哉’,这个时候就是无言了,但现在的学问,我就是要把‘天何言哉’讲出来给你听,因为佛教全部讲了,道家也讲了不少,道家当然比佛教差多了,中国人不善思考,不善欢思考,一下悟道就有了,不要那么啰嗦,那么佛教就要辩清楚,有时候愈辩愈不清楚,但是如果有一个高僧大德,他有学问,也可以辩清楚。中国就不讲,讲得很少,不着一宇,是尽得风流,是道家的精神,禅宗也是如此,所以佛教传到中国以来受中国学问影响,出了天台宗与禅宗,但它有没有变质呢?没有,它还是面对万法,一定要给它解空,若在这里立教,它就不变质,它是佛教。而道家是无所谓的,他不会跟你打架的,道家永远说:你这样做,看你心里有没有执著,没有执著就对了。因为他没有起点,他只有终点,所以道家是人人好,但每一个都给你反省,他问你:你道家修什么道?我没有修什么道,我只修你要到家的那一刻,要给你指点一下。道家只做这个工夫,所以道家的工夫是大贤的工夫,大贤要转为圣人的时候的那一关,当然,如果真到大贤的时候也不须要道家了。

以上综论儒释道三家,想一想,看看是不是以上所说的,如果不是的话,中国学问问题就大了,假如中国学问没有这种特色,就没有价值了,你的知识论差吗!知识论西方讲得更清楚明白,但是知识论要转过来的时候,西方就麻烦了,西方的知识论、形而上学永远在冲突当中,东方学问不冲突的,这点要好好认得,人类的智慧在这里。照西方现在这样一直走下去,西方人是万世不得超生。东方的学问是随时超生,但东方学问,对于知识论,像佛教,虽对万法有研究,但是往往牵涉到修行,没有像西方这样干净,所以佛教也出不了科学,知识不干净,但不干净是坏的吗?不一定!它随时想要把这个知识转掉,在西方则要成就这个知识。所以照佛来看,你万世不得超生,越沈迷越深。西方就说,你看我成就那么多知识,那么有用的知识,你佛家没有成就,因为你要去掉的,所以就把它看成是普遍的价值。

牟宗三先生叫它做‘执的存有论’,佛家化掉一个‘执的存有论’,而显一个‘无执的存有论’,使世界变了样子,这个世界从‘现象’的面貌变成‘物自身’的面貌,这就是从上帝的眼光来看万物,以佛的眼光来看万物,这才显出万物的真相,万物的如相,如相就是真相,真相就是没有你所看到的生、灭、常、断、一、异、来、去,没有你现在的十二范畴,没有现在的时空形式,这样叫做无相,所以‘实相一相,所谓无相,即是如相’,所谓无相,是无我们现实中的知识相,而不是它没有相,它有真常相,这个真常相不是我们所了解的,所以无常到那里就是常,因为它不以十二范畴,时空的形式出现,因为你那时候心中没有十二范畴,没有时空形式了,你致虚了,你守静了,你完全不以成心造作、虚妄的心出现,完全以至诚的良知出现,这时候当然相都改了,没有现在这个相,所以整个世界的真实面就被你呈现了,天道就在这里,所以你所看到的是道,所谓目击而道存,东方学问专门讲这个东西,所以对于现实的东西,只想要去掉,没有正视,没有正面的看这俗中的真谛,科学的俗谛。所以牟先生常讲,这个俗谛要重视。

但是你被俗谛牵引,则物交物则引之,你真实的人生,最有意义的人生就出不来,所以说西方人万世不得超生是这个意思,因为他都在执中,他以执为伟大,因为一执,就执出很多科学道理出来,而这道理在俗中很有用,因为我们是俗的存在,这对我们的现实生命有用,对我们的肉体有用,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有用,但是在修道者的立场来看,这都是假的,这都是一时的,这都是可以去除的。当这样看的时候,你把你现实的生命,交到那里去,就便成了一个麻烦了,你总要吃嘛!你总要工作嘛!你总要面对人生很多的困扰嘛!在这里,你说,我一切都不管,只好闭起门来修行打坐,只好如此。

但你要接触人生,你就要开菩萨道,所以菩萨道就要有科学,但是菩萨道中的科学,就不是西方科学家眼中的科学,在菩萨道中,是明明知道科学,又知道科学不够的,知道科学将来是要去掉的,当有这个心灵时,运作科学就不会出毛病,所以东方学问与西方学问一定要会合的,不会合是人间的不幸,不会合的话,恐怕世界会毁灭,而会合的责任在中国,因为只有中国人可以同时了解两面,中国人既然了解了儒家道家了,又了解了佛家,而西方的学问是现实的学问,现实的学问总是比较好了解的,一五一十,按步就班,逻辑嘛!而那种超脱的学问,是比较空灵的,所以要让西方人来了解东方人是比较困难的,宁可我们东方人去了解西方人,然后综合了以后再教给西方人,要叫西方人综合,不太容易,不过很多西方人也很用功,西方人也有智慧,所以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但是要整个民族去做这个事,还是中国民族,但是中华民族忘了自己的本分,他把自己儒释道三家全部忘记了,他一心一意想要跟着西方走,你看这种罪过,真是罄竹难书!所以民国以来的知识分子,犯了滔天之罪,很可怕的!

现在我们年轻人还不觉醒,那就完了,这套学问往那里讲下去?怎么传下去呢?所以要立志!你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管我什么事,世界毁灭就毁灭,反正又不只有我一个,中华民族的文化断送了,管他的。所以君子有终身之忧,但有终身之忧的人,就无一朝之患,所以他也是一个常乐我净的人,他不会患得患失,所以你对于终身之忧,对人性,对天地,家国天下的忧,你有这个忧,你心量就开阔了,你就没有一朝之患,你就不会为你一己所得患得患失,当这样的时候,你的生命与天地共同起伏,你就会有无量的道福,所以这不是叫你去忧愁呀!有人为了逃避这种忧愁,他以为没有这种苦,他以为我何必要忧愁这么大的事情?好像这种人就比较快乐。其实是不幸!他完全不能得到心灵高度的悦乐。所以必须有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你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地之乐,因为与天地共同起伏吗!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这个时候,你的生命与天地同在,这种乐,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这种乐是无忧的,‘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所以这时候生命是一种乐而不是忧,但它又一个忧,他有无穷的忧。这样的学问,必须要讲,而且要常常讲,但是,听了以后能够警愓的,能够警醒的,不多!一百个里面没有一个,我试过了,很可惜!所以未免讲话讲话就感叹一番,但是一定要常讲,虽然每一次讲都如此,没有效果,仍要常讲,不可停止讲,仍要继续讲,所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誓向高楼撞晚钟,不信人间耳尽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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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1-4-24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学生:就儒释道三家对世界的思考模式而言,无疑地,儒家道家都有置定形上的道,佛家则没有,它是一切都空,在佛家来说,不能用思议的去把握,但是在哲学上,我们要求一个适当的置定的话,应该把佛家的真理如何放置?

老师:不错!有一点了解,但说得还不是很切实。儒家、道家对于真常心、真常性,所谓圣贤之性,有一个‘置定’,这里讲‘置定’这两个字还不错,讲‘预设’(西方智测型态)就很差了,讲置定还可以商量。(你的问题是:佛法说一切都是空,那我们怎么起修?)为什么说还可以有商量呢?不管儒释道那一家,它都没有预先置定,预先置定的进路叫做智测的形而上学,思辨的形而上学。因为是‘本’,所以叫形而上学。形而上学就世界来说,是说明世界的起因,就德行来讲,是说德行的根据,这些都是属于形而上学的话。

智测的形而上学,就是用我们的思考去预设一个形而上学,这个测度,一定有预设。预设有两种情况,一个是先预设,先预设一个最高的真理,然后衍申出世界,像柏拉图,他的理型就是预设。要不然就是假定,‘假定’是从一些问题开始,讨论到最后,不得不有一个形而上的源头,而做为我这些道理发生的起源者,我必须假定之,假定也是预设,假定完了之后就是预设,你设定在那里,用一句俗话说就是,‘做戏无法,就出个菩萨’,演戏的人,安排很多情节,这情节一直发展,发展到最后没有办法解决了,就出个菩萨,来解决问题。没办法解决,就把菩萨找来。而哲学要圆满起来,就必须要这样(有一个形而上学),但这是智测的形而上学,西方的形而上学,都属于这类,这类总加起来,都是戏论,所以形而上学,尤其是西方的形而上学,智测的形而上学,通通归於戏论。

到了康德的时候,也讲出了形而上学,他的形而上学就是指上帝,所以亚理斯多德为了哲学的理由,也要请出上帝,是形式的形式,原因的原因,不动的动者,他不这样说,那世界从那里来?这没办法讲,但他比柏拉图要进步,因为柏拉图首先说有理型,亚理斯多德不这样讲,亚理斯多德是一直讨论现实事物,从现实事物讨论起,然后讨论到最后根源,就是上帝,就是形式,这种手法又比柏拉图高明,柏拉图一开始就说有(理型),谁说你说有的?经不起一问的,那亚理斯多德,人们问,你为什么有形式的形式,不动的动者,他就反问你,那世界从那里来,你就哑口无言了。

到了康德的时候就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呈现形而上学,他从人对于道德反省开始,人首先是对道德有感觉,对道德感觉如此真切,所以康德反省这道德感觉:

第一,这道德要超越于现实功利之外,从无条件的命令而行,除了这个规定之外,这无条件的命令从何而来,从自由意志,自由意志是超越的,不是现实的,而依康德,我们人只有现实的心,所以自由意志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而必须是预设,非假说它不可,这是从我德行上来假设,不是从我知识上来假设,从知识上来说,它根本达不到,但从我对德行的愿望当中,而德性是一种理性的表现,而理性的表现非有这个预设不可,所以这种预设叫做设准。设准是理性的要求,几乎是可以达到了,这理性是道德理性,实践理性。

第二点,道德要求愈纯净愈好,那么一个人的道德如何纯净呢?一个人的道德要能够随时知过能改,改过迁善,但改过迁善是要长久的路程,不知道要改到什么时候,所以我总是希望这一生若没有做到圣人,来生还能有机会成圣人,这是一个有道德心的人的愿望,所以就预设灵魂不灭,这也是设准,你非得有灵魂不灭不可,否则你的道德心不安。

第三,我们总希望有道德的人享有福气,但我们却发现,现实上,有道德却没有福气的人很多,有些人没有道德却反而有福气,我们就会不安,我们总是希望有一个超越的能力来安排,使我们人间能够德福一致。因此,我们须要一个超越的人格神,就是上帝。所以上帝存在、自由意志、灵魂不灭,这三个概念是我们实践理性必须要有的设定,这种设定给它一个名称叫‘设准’,这个设准比那预设与假定的真实性要强一点。这是西方形而上学最主要的三态。

第四种就是宗教的,它是启示的,何谓启示?耶稣是后知,耶稣以后就没有先知了,先知都是替耶稣做前导的,先知都来预告有个万王之王要诞生了,所以先知是来预告耶稣的诞生,耶稣诞生后就只有这个圣人,以后就没有圣人了,要到世界末日的时候,耶稣再降临,所以这期间不须要有圣人,只耶稣就够了,但是这些先知,包括摩西,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形而上学,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形而上的体悟,这种体悟跟东方人的体悟不一样的,虽然都是体悟的,但这种体悟是启示的,什么叫启悟?是上帝开启了我们的心,是上帝直接在你心中工作,这不是你的,是上帝给的,这叫启示的形而上学,所以这个神学这样讲行不行呢?这是哲学上的大辩论,所以康德以他的看法说,上帝怎么可以证实呢?从道德可以证实,所以有道德的神学,康德反对神学的道德学,前面所讲的就是神学的道德学,道德从那里来?神要你有道德,神希望我们爱我们的弟子。

神学的道德学不是真正的道德。道德应该是从我们的道德心灵的感受而了解,感受自由意志的命令。康德讲道德很麻烦,我们儒家讲道德就很简单,他很扭曲,因为他的理论扭曲,他的理论从不恰当的路数而来。所以牟先生将康德提升一层,使康德会归儒家传统,这是时代大问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会说这关我何事,但如果知道了,知道人类智慧的发展,牟宗三先生这样子的工作,是天地间千秋万事永垂不朽的工作,两个民族几千年的发展,要在这个地方给它统合起来,这不得了。西方的学问,发展到康德最高点,最接近原点,也就是设准的,及道德的神学。

道德的根据在那里?或是万法的根据在那里?或是我们修行的根据在那里?这都是问一个现实人生之上的超越问题,凡是问根据都是超越的,现实的根据不必问嘛!我为什么要吃饭?我肚子饿嘛!肚子饿就是吃饭的根据。所以我们问根据,必是问超越的根据,问超越的根据,就是问形而上学。那么现在说,儒家或道家都有一个认定或预设,这样讲不太好,如前面讲的方式才可说为预设。

儒家比较好了解,儒家的超越根据在那里?怎么得来的?你也可以说在理论上是不可说明的,孟子说‘怵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为什么知道人皆有之?这要问你自己不是问我,要问你自己有没有,不要问老师,说为什么‘怵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孟子要反过来问你,你有没有,你若还不知道,他就举个例子,如果你乍见一孺子将入井,你有没有怵愓恻隐之心?你想一想,若我有,这就是了,是你自己明白的,所以是自明的,所以说‘皆自明也’(<大学>),自明算什么理论,自明就不是理论,所以他不是智测的,他不走智测这条路,因为智测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这在哲学上就可以辩了,我不走智测的路是不是就不对,我讲不清楚是不是我不对,这在哲学上先要通过这一关的检验。

是不是形而上学须要讲清楚的?这不能讲清楚的地方就不必讲清楚,该回归你自己,让你自己去体证的地方,就不是用理论来说明的,但是至少这前面也要用理论来说明一下,说这是回归你自己的,懂吗?我们只能说到这里,不能再替你的生命来说:你有怵恻愓隐之心。我的生命有怵愓恻隐之心,我怎么知道你的生命有怵愓恻隐之心?但是在孟子,说人人皆有怵愓恻隐之心,孟子在讲这个学问时,每一次就问,请问你有没有怵愓恻隐之心,你说有,我这个理论就可以不要讲了,因为你有,有怵愓恻隐之心,就有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仁义礼智都在你那里,只是你不做呀!所以‘知皆扩而充之’,它就应用无穷了,如果这扩而充之得非常广大,你就沛然莫之能御,这样一下子就显出来,如果偶尔有一点点,偶尔又没有,一曝十寒,旦旦而伐之,虽然有萌蘗之心,虽然有夜气,夜气又不足以存。

孟子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矣,若夫为不善,不才之罪也。’,情者,实也,如果说到一个人的真实生命,则‘可以为善矣’,这就是我所说的性善的意义,你有没有反省你的实情,你的真实性?如果你反省你的真实心,我就判断你一定是可以为善的,这就是我所说的,你有善性,善性就在你那里,‘若夫为不善’,假如你看到很多人为不善,为什么他会为不善呢?‘非其才之罪也’,什么叫做才?才是初起的意思,有一个种子刚从土地长出来,发芽了,就是才,所以才是发生的力量,所谓刚才刚才,就是刚刚初起,所以若夫为不善,一个人为不善,不是他最初的本能的罪,在最初的本能是可以为善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即是你自己把它给隐没了。这是大的辩论!你承认这个辩论,你就只好恭恭敬敬的承认,人性本善,我的性是善的,所以孟子就是这样一直告诉你,孟子说,你本来是善的呀!你有怵愓恻隐之心呀!你回想一下有没有呢?你说,我没有,孟子也没办法,但他就说‘非人也,是禽兽也!’这孟老夫子太厉害了!口才好得很,所以我说,不要跟圣人辩论,也不要跟贤人辩论,不要跟和尚辩论,你保证输的,这千古大家你还敢跟他辩吗?所以近代人不知量力,天天在检讨,你检讨个什么东西呀!这真不知量力,螳臂挡车,自己迷糊了,自己误会人家的意思,都不知道!这犯了无量无边的罪,因为他没有智慧,这种话能辩吗?

孟子从来不讲这样的话,说我告诉你,你要怎么样,孔子也从不这样说,所谓‘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他就告诉你这样而已。‘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你就不用力于仁呀!不是你没有仁呀!他天天这样告诉你,不是说,我告诉你,你不仁我就要处罚你,这那里是圣人,所以他叫你自己反省,你为何要跟他辩论?所以很怪,现代人很怪,所以你看到这种文章就不要看了,这种人是没有用的,泡沫的理论。

所以说儒家的德行的根据在那里?修行的根据在那里?当你这样问时,这是一个大问题没有错,但是你千万不要用一个知识的想法,去设定一个标准,这是行不通的,为什么这是行不通的,现在就要讲清楚,古人是不必讲的,古人对于德性有亲切的感受,现代人对德性没有亲切的感受,你要用理论来把我辩倒,我才相信,这算什么呢?所以现在就要用理论来辩倒,辩到最后,也不是用理论了,只是告诉他,这种不是说理论的,用这样来辩这个东西,而不是辩那个我要说你有德性。学问是这样子做的,这儒家最清楚的,所以儒家讲一个人修行的起缘,是最最清楚的,最最切实的,儒家是‘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其他各家各派,没有这样清楚的。

你说耶稣,上帝在你心中,我如何知道呢?所以你要去信他,当有一天上帝在你心中工作,你才知道,所以你先要信,然后才有爱,最后才有希望,所以叫做信爱望,信是摆第一的,为什么信摆第一?儒家有没有要你信?没有,志于道,是自己志,不是信,志于道,就是儒家,明明白白的,才叫做儒家。你说孔子叫我们这么做,所以我才这么做,满脸哭葬著脸。这不算君子,君子是,这是我自己要做的呀!这是我应该要做的呀!这样就是儒家。

道家明明看到人心中的困扰,只要从负面反省,就没有正面意义的根据,那么他的形而上学从那里来呢?他是境界的形而上学,在境界完全显发出来时,形而上学也刚好在这里,在你还没有境界时,你不知道从那里来,但是人一生,总是冥冥当中,不自觉的,有那一种的道心存在,道心在那里?道心是从放弃、抿除了你这颗执著的心后,所显的心叫道心,所以他是负面的,消极的说,凡是这种形而上学,都是在境界上才可以说,当你致虚极,守静笃的时候,你所呈现的那颗心,就是道心,但是你还没有呈现道心以前,你如何能致虚极,守静笃呢?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人人心中都有对于执著的不安,这种不安会让你不自觉的去思考人生的一些问题,但这种思考不是一种明白的思考,是不自觉的,冥冥中的,你想对了方向,你就悟道,想错了,你有可能永远在迷误当中,甚至就走错了人生方向而放弃了人生,你就厌恶了人生,所以有消极颓废的可能性在里面,因为你所看到的都是负面的人生,你没有看到积极正面的,而儒教就是从正面的地方显出来,儒家是阳刚之教,道家则是阴柔之教。

而佛家则包含世间法门,好像各种气氛都有,但是总体的气氛,他还是从负面来反省人生,所以你因何而能显发你的佛性?你佛性在那里?佛性不可以第一句话讲,当你第一句话就讲佛性时,就很接近儒家了,说佛性让我修行,说我这清净之德让我修行,就错了,你就不是走佛家的路,所以佛家的第一堂课,一定不是慈悲,佛家的第一堂课是烦恼,是苦,让你对苦有真正的了解,而不是慈悲,不是佛性,第一堂课不能讲这个。从前有一个笑话说,有一个人天天打坐,闭着眼睛闷闷的,大家以为他有道,所以就请他来讲道,他一站上台,什么道都没有,不知道怎么讲,他就说,苦呀!苦呀!结果很多人都悟道了。

第一堂就要讲这个,所以参加佛教团体,不可以先做布施,先做布施,你就远离佛教,但我们也不反对,因为这对人间也是有好事,所以他是先证空,先戒定慧,然后再开慈悲,所以先有慧再有悲,然后再悲慧双修,你先悲再慧就错了,先悲再慧就是儒家,因为你悲从那里来,你还没悟道你怎么悲?你没悟道以前,你只悲自己呀!你不能悲众生呀!你没有悲悯众生的因缘、能力与感觉,你要赶快脱离万法再说呀!世界是苦呀!他首要的意识是苦业,所以佛家以苦业意识为首出,这与儒家不一样,儒家是开辟价值之源,所以佛家不能首先讲佛性。

那起修在那里呢?就在你对于苦的远离,所以对于苦的厌离,是修佛的根本,这厌离或是来自你的慧根,或是你的缘,总之,是来自于冥冥当中不自觉的不安,于是就想要对痛苦的人生,有所解决,有所超脱,于是要遇到明师指点,你自己不可能自己修出佛的,由明师指点,因为明师心中有佛性,明师已经悟了佛性,明师心中明明白白知道你要怎么走,所以佛教的要义也要皈依,所以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没有佛,就皈依法,法不了解,就皈依僧,僧代表法,僧代表佛,儒家从来没有叫你要有师父,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只有僧了解佛在那里,你是不了解的。

你对苦有一种深切的感受,对苦有深切的感受,但不是对佛有深切的感受,佛性在他那里,或说佛性是你修证成果后整个体现出来,你才知道佛性在这里,也是境界型态的形而上学,凡是从负面反省起来的,都是境界型态的形而上学,都到有境界的地方,形而上才出现。但儒家是从你起修的这一念,形而上本体就出现。所以佛教这样讲,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传到中国来一直发展到禅宗时,他就对于这一点就打破了,不皈依佛,也不皈依法,也不皈依僧,所以六祖慧能说,‘皈依自性佛,皈依自性法,皈依自性僧’,你的自性是什么,就是你的菩提,菩提就是你的觉,所以说‘菩提自性,本自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但是这句话要好好了解,不是我先找到一个菩提自性,我的菩提自性先发了,我用这个自性来‘直了成佛’,慧祖这句话是急辞,什么叫急辞,把这‘菩提自性,本自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四句,压缩成一刹那,然后你的悟道是一刹那,直了成佛一刹那,你才了解菩提自性,原来菩提自性使你成佛,原来成佛就是证这个菩提自性,要把它压缩成一刹那,这也是境界型态,到了境界的时候,你才知道菩提自性,他不可以以菩提自性为本来起修,如果这样,就不是佛教。

记住!不要讲错!讲错,你就不了解释迦牟尼佛的要旨。千万不能了解成:菩提自性从我这里发,我就跟着菩提自性走,而菩提自性是什么性?是天地宇宙之心呀!你从天地宇宙之心走,你就是儒家。如果这样讲,佛家就儒家化,佛家不可儒家化,佛家儒家化,佛家就变质了,你一定要在无所有,无所知当中,对人生的苦有一种感受,我就从师父的引导,放下心来致虚守静,一直静下去,静到完全的忘我的时候,忽然间好像有一种光明的心显发出来,这光明的心当你完全了解的时候,这光明的心就是你的佛性,你是到那时候才了解。

这样修行法门就不大一样,法门不一样,但到最后所显发出来的性,佛家的佛性,道家的道心,儒家的圣性,这所有的内容都是相通的,都是盖天盖地,涵摄一切。如果不是这样就不是大教,所以三教都是大教。全世界再也没有像这样大的教了,基督教稍微有这样的性质,但是他不透,为什么不透呢?上下两面不透,上下两面隔绝,所以他超越的根据是超绝的,所以上帝永远在上面,人生永远在下面,你只能靠上帝来救赎,你永远不可能成佛,不可能成圣,不可能成耶稣。

但是,东方学问就不一样,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人人皆能成圣,人人皆有道心,人人皆可逍遥,皆可成真人。这是人生大智慧,把这个弄通了,其他道理都通了,只是概念不一样,所有的概念,都要收拢在这几个系统内,其实就是一个系统,就是上下贯通的系统,把它横切开来,就是执的存有论,无执的存有论,而这两个存有论是同一个存有论,所以一心开二门,二门同时存在,这就利害了。所谓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等都是开二门中的生灭门的一个小支,这是不足挂齿的学问,这是站在高处来讲的。但是。我们现在却以这种学问(小支)为人生很重要的学问,这就完了,整个国家往这里走,整个知识界往这里走,就完了,我不是说这个学问不要做,做这个学问的人,都要有高远的心量来做这个学问,这学问就被提起来了。

所以先要有见识,然后再有学问,没有见识,只有学问,没有意思。但是有了见识以后,往往有人就不用功,追求学问也要用功,用实在的功夫,又有高远的理想,志气,又有切实的学问,这叫学问家,这才叫知识分子。虽然每个人都有偏向,但不能偏废,如果你偏向往高处走,即哲学这边,其他学问也要有所关照,也要有所提倡,但你不让他们去喧宾夺主,不让他们去逐末舍本,如果你是在这地方(小支)做学问的人,你随时要有空灵的见识,随时要把人生广大起来,知道我这个学问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不要把它泛滥了。

现在就是泛滥,学一派就走一派,并且以此解释一切,你怎么可以解释一切呢?以心理学解释一切,你去解释和尚看看,你去解释孔子看看,孔子就超出心理学之外,以孔子这样的人,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这怎么有乐,你心理学就解释不清楚,‘一箪食,一飘饮,人不堪其忧,’是心理学的,‘回也不改其乐’就不是心理学。

什么叫做‘政治使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你叫尧舜看看绝对权力是不是绝对腐化!所以要有见识,才不会跟着这些知识起哄,这样起哄对人生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有害,权力使人腐化,所以我有权力时,腐化有什么关系。怎么可以这样子呢?学问怎么可以这样讲呢?儒家不这样讲,儒家讲君子之德。所以‘禹、稷、颜回异地皆然’,尧为君,则‘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禹有了天下之后,感觉天下好像不是我的,这样才是真有天下。

儒家就是讲这个境界,这个境界现在谁懂?现在那个政治家有这个风范?有这样的风范,就国之天下平了。所以这个学问要讲,就是这个道理。现在不讲这个学问了,有了权就怕事,患得患失,未得之是患得之,既得之是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这就是小人,这叫小人当道,国家社会就乱了。还好我们守住自己心灵的活泼,守住心灵的光辉,所以‘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这不是很乐吗?我得志也可以,不得志也可以,这样心理学就测验不了我,心理学说,人得志后心理会如何,不得志时会如何,他得精神病的几率就增加多少,心理学家专门统计这个,人生就这样子,这有什么意义?

你不得志时,得精神病的几率增加百分之五十,得胃肠病的增加百分之八十,你这叫什么人生嘛!心理学家就专门统计这个,你患了胃肠病,理由是什么呢?理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我的理由是我受了很多挫折,我现在受了很多口舌之非,没用!你作这种学问干什么!这不是随便说话,这种学问就只能做到那个样子,这种学问能教人做到怎样的品格,是有一定的,因为他的学问就在这里,他最多教给人就是你要适应社会,最多是EQ,适应社会,适应得非常大方,最后他还是要讲到德,但德从那里来,不讲了,没来由,他只说一个人要做好心,善心,但是善心从那里来,他没有像儒家那样的深刻。所以这种学问,一讲开来,就发现,要这个根据,但根据在那里呢?他们是没有交代的,这样不是要将东方的学问加进来吗?所以要有头,把头加进去了,理论就畅通了,中国人就是要做这个工作,但是现在西方人不相信你中国人的学问,连中国人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学问,这就完了,所以中国人要努力!要讲出学问给他们知道,现在那一个人在讲这个学问呢?自己学问都讲不好,别人的学问也讲不好,这就完了,这世界就没办法了。西方人不是不用功,外国人不是不诚恳,是你中国要表现都表现不出来,这就完了,所以我们只恨中国人,我们不恨西方人,因为西方人没有罪过,他们的传统就是这样子。是你中国人自己弄坏了,太差劲了,讲到这里就无限的痛心!

以上所说的问题要弄清楚,纵使词语不熟,但轻重之间、虚实之间,要能够把握住,自己要想一想,一定要想到很透彻,能够自己讲出来,不是一下懂了就好了,懂了还要想,若有所悟,还要真的悟,恍然大悟。

所以这里没有神学,只有道德的形而上学,儒家讲道德的形而上学,这个形而上学就不仅只是道德的根据,这个形而上学根本就是天地的根据,因为他从道德的实践中,良知完全显发的时候,他所面对的整个就是天理的流行,在你的眼前流行,所以天理的意义就了解了,从这里来证成一个形而上学,所以这里不是一个神的形而上学,也不是思考中的形而上学,不是思考中的形而上学,就代表是真实的形而上学,而这个真实的形而上学,不是由上帝来代表,所以这里就不须要上帝来设准,这个时候的显发,完全是自由意志完全展现,不要自由意志的设准,这个时候,就是圣人的成熟,所以这时候就不须要有灵魂不灭的设准,所以三个设准一起打消,完全由道德的自觉自明来代替这三个设准,这才真正叫做实践的学问。所以康德那个实践的学问没有力量,他最后还是智测的,还是理论性的说明,只有儒家道德实践才有力量。

佛家的修行不是因为佛性有力量,如果有力量,也是在暗中运作,佛家的修行来自于明师的指点,所以佛家不皈依,你很难有力量,佛家不皈依,你很难明白自己所走的路对不对,因为人生对痛苦的了解有各方面,但是儒家对德性的了解只有一种,所以走儒家德行的路不会走错路,不会走火入魔,走佛家,从那里面退出来,他有无穷的路途可走,你若走得不恰当,而自以为是,那就对整个智慧有所影响,对你的生命有所影响。所以信佛,要很小心,你要找对明师,引对了路。

佛家、道家的形而上学,是境界的形而上学,这是牟先生的词语,由道德的路而证成的形而上学叫做道德的形而上学,对于你的工夫,不管从那个地方开始修行,对这个工夫修行后所达到的境界,而证成的形而上学,这叫境界的形而上学。那么儒家的形而上学当然也是境界的形而上学,但是为什么他不名为境界的形而上学?因为他不仅是境界的形而上学,这个境界的形而上学之前还可以有一条路可以说,从道德的路来,那么佛家的路,你不能说明,说我是解脱的,但解脱的,不足以说明形而上学,是解脱完以后才说形而上学,你不是从苦来说形而上学,你不是从执著来说形而上学,但是儒家一开始,就可以从德性心一直走上去,所以儒家就可以一开始就讲道德的形而上学,当然道德的形而上学到形而上学的地方,通通是境界的形而上学,没有境界怎么会有形而上学呢?所以儒家也是境界的形而上学,但是道家、佛家只能说境界的形而上学,不能讲道德的形而上学,也不能讲苦业的形而上学,无所谓苦业的形而上学,也不能讲一个有为的形而上学,他要从有为这里解脱成无为,无为把他抽象化,变成无,所以道家就以无为本,为什么要无为,无为从有为来,有为就是造作,所以这是消极的。

佛家是从苦业起,苦业就是烦恼,有烦恼就要解脱,所以他讲解脱,而儒家则说扩充。这是实践的学问,世界上实践的学问就是这三家,而这三家里面又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从真心扩充,一类是从妄心解脱,妄心解脱而显真心,这叫境界的形而上学,真心直接扩充而成就境界,这就是道德的形而上学,以道德的进路证成一个形而上学,但你不能说以一个境界的进路证成形而上学,而是到了境界之后证成的形而上学。儒家也是到了境界之后才证成一个形而上学,到形而上学才完满,你一开始的这个良知,固然是具体而微,但你还没有完全证成,一定要整个全部朗现时才证成。所以他当然也是境界的形而上学,只有到境界时,才能讲形而上学,但,是道德的,是从一发心到形而上学都是一条线,其他不是,其他的要反过来,从有为到无为时才叫一个形而上学,所以没有一个苦业的形而上学。要这样了解牟先生这两个词语,要一直想,反复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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