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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一元一 汲黯看出來了漢武帝的外儒內法,但是,他不但沒有迎合,反而毫不客氣地指出:陛下心裡欲望極多,表面上還要侈談仁義,那樣如何能效法唐堯虞舜呢(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
漢武帝自尊大挫,一聲不吭,怒氣沖沖地退朝了。漢武帝回宮後,對侍從說:汲黯鬧得太過分了!(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
這一次汲黯的確有些過分。官場之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何況是對當今聖上?他『言傳』了還不夠,還那麼露骨,什麼『骨子裡要法家,面子上要儒家』。汲黯不懂批評藝術,或者也不是不懂,而是唯恐繞彎子別人聽不明白,有點存心的意思。
氣壯理不直
話說回來,汲黯的批評,讓漢武帝能聽到不同的聲音,對漢武帝是有益的。但是,汲黯的批評果真字字珠璣,句句在理嗎?
對汲黯的屢次批評應當具體分析。
關於兩次抗旨。
第一次,東越相攻,漢武帝派汲黯視察,打算進行干預,此舉體現了漢武帝的大國意識。汲黯不理會,堅持華夷之辨――越人跟咱們不同,就是好鬥,讓他們去打打殺殺,跟大漢有何相干?
第二次,河內大火,漢武帝又要汲黯前往,體現君主對百姓的關愛,但汲黯竟然置之於不顧。雖然河南矯詔救災值得稱道,但河內百姓的生命難道不重要嗎?置一地百姓於不顧,對另一地百姓倍加呵護,那是怎麼回事呢?
兩次抗旨,汲黯做得都有缺失,只是漢武帝對汲黯比較寬容。
關於處理匈奴降者。
如何處置這四萬多匈奴降者,確實是一難題;處理不妥,會帶來很大的後遺症。漢武帝開始將渾邪王部四萬餘人遷到長安,最後,安置在河套地區新組建的朔方郡。應當說是決策英明。
汲黯建議將匈奴降者賞給烈士家屬為奴,明顯不妥。民族矛盾不可能採取睚眥必報的方式來處理,這種提議只能增加民族間的仇恨,不利於漢匈和諧相處。
明君惜直臣
既然汲黯的道理本身有漏洞,又屢屢對漢武帝高唱反調,漢武帝為什麼能一忍再忍呢?
其一,漢武帝看到汲黯的鯁直和忠誠。
汲黯兩次抗旨,多次『逆龍鱗』(古代稱皇帝為龍的子孫,『逆龍鱗』就是拔掉龍身上的鱗片,用來比喻觸犯皇帝),漢武帝都沒有降罪。這是武帝的英明,也是汲黯的幸運。
不是每位大臣都有這種幸運!司馬遷一言不當,慘遭宮刑;狄山稍有出格,沙場送死;汲黯當面揭露漢武帝,漢武帝對汲黯一是『上默然』,二是『上默然』,至多是『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漢武帝是什麼脾氣?閻王脾氣!說殺就殺。汲黯夠幸運的了!
漢武帝執政54年,他能容忍的僅汲黯一人。
看看武帝是怎麼回應汲黯的『咄咄逼人』?『我很長時間沒有聽到汲黯說話了,今天又聽到他說昏話了。』『人不能不讀書,聽聽汲黯都說的些什麼,越來越不像話!』如此親切,就像對待一個率性而為的孩子。汲黯的放肆無禮,漢武帝都當做童言無忌,誰會和一個孩子計較呢?
可貴的是,漢武帝不採納汲黯的意見,並不認為汲黯不忠誠,不可用。換作呂后,別說一個汲黯,十個汲黯也殺光了。劉邦在世時,周昌是一介直臣,到呂后專權,直臣周昌不見了,為什麼?有什麼樣的上司,就會有什麼樣的下屬!一個殺人魔王手下出現直臣,基本不可能!
漢武帝沒有降罪汲黯,但也不會重用汲黯。汲黯是景帝朝的舊臣,出道比公孫弘、張湯早得多,汲黯位列九卿時,公孫弘、張湯僅為小吏;後來,公孫弘、張湯爬上來,和汲黯並列九卿;再往後,公孫弘當了丞相,封平津侯,張湯當了御史大夫,任副丞相;原來汲黯手下的人還超過了他。汲黯滿腹牢騷地對漢武帝說:陛下用群臣就像垛柴禾,越是後來的越要放到上面(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漢武帝照樣『上默然』,只是說:人不能無學識,聽聽汲黯的話,越來越不像話(人果不可以無學,觀黯之言也,日益甚)。好像拂去薄塵,一笑而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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