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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方言] 蘭州方言:昔日『秦隴官話』漸被普通話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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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月 發表於 2007-12-7 15:4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來源: 每日甘肅網-蘭州晨報
獨特的地理位置、文化背景造就了獨具特色的蘭州話。隨着歷史的變遷和城市的快速發展,原本隨處都能聽到的蘭州話,漸漸退到冰冷的鋼筋水泥後面。
『師傅,下個韭葉子,辣子多放給些』
蘭州的一天是從牛肉麵的清香開始的。
當每個晨曦初現的早晨,牛肉湯特有的味道從街面或者小巷深處四處飄溢時,久已習慣的蘭州人就雷打不動地來到自己喜愛的麵館。『師傅,下個韭葉子,辣子多放給些』、『多舀給些湯,蒜苗子少放給些』。地道的牛肉麵和地道的蘭州方言,憨誠而質樸地拉開了蘭州新的一天……
蘭州方言,就這樣若隱若現地在這個喧囂的都市遊走,一如穿城而過的黃河,翻騰而去,恆久長存。
在老蘭州人何天祥腦海里,70年前的金城蘭州充滿暖色的回憶,寧靜而親切,大街小巷到處飄蕩着純正的蘭州話,親朋鄰里親熱地招呼着。何天祥背着母親做的布書包,和同學們一路說笑打鬧着去上學,油果、油果,翻油果,翻不過了跳黃河,黃河幹了,杏皮子酸了……』脆生生的蘭州話歌謠灑滿一路。在女子師範學校附屬小學裡,老師們穿着長衫,站在講台上用文雅的『高級蘭州話』授課。
跟着做生意的父親出席一些生意場合時,何天祥也常常聽到許多人在正式場面上說夾雜了蘭州地區方言的陝西話,當時叫做『秦隴官話』,流行於陝西、甘肅一帶,便於交流。
1963年做了蘭州大學外語系副主任的何天祥站在了講台上,此時的他,已經說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自從50年代全國開始推廣普通話後,教師和學生成了率先開口的一部分人。之後因為工作原因何天祥很少說蘭州話了,但每次聽到有人說,他都會湊上去聽一聽,攀談幾句:『一聽蘭州話心裡就熱乎乎的。』
現在已經84歲的他除了和幾個老朋友聚會說說蘭州話外,基本都是說普通話。雖然家裡的孩子們都會說蘭州話,可一家人交流時仍然都說普通話,偶爾夾雜幾句方言。20歲的孫子不喜歡聽到爺爺說方言。何天祥一說蘭州話,孫子就提出抗議,要求他說普通話。孩子一樣天真的老人笑眯眯地說:『我說的這不是普通話嗎?我的話很普通啊。』
和何天祥的孫子一樣,25歲的張倩也已經很少說蘭州話了。她小時候在雁灘長大,那時的雁灘還有大片大片的農田相連,她和小夥伴們在門前的土路上玩『打電報』、『跨大步』,小孩子們高聲叫着:『電報踢到了!電報踢到了!』雁灘的孩子們只在學校里說普通話,玩的時候叫嚷着清脆的蘭州話。
張倩的同學鄧立燕想起小學時學說普通話的事現在還偷着笑,上小學二年級時,老師叫她起來朗讀課文,開口一句『王奶奶家的小狗』就引起鬨堂大笑,鄧立燕站着發愣,不明白怎麼了。老師告訴她,她把『nainai』讀成了『lailai,鄧立燕羞紅了臉,下課把『ln』從小字典上查出來朗讀了好久。
那時,『南泥灣』是學生們發音最困難的一個詞,每次遇到,班裡同學都讀得七扭八拐,笑聲不止。學校里的普通話,也因夾雜了蘭州話的味道,被戲稱為『京蘭腔』。
鄧立燕的父母不會說普通話,在家裡,鄧立燕說着早已習慣的蘭州話,親切熟悉,在外面,又改為普通話。很多蘭州本地的同學都和她一樣,兩種語言轉換着,蘭州話似乎已經成了家庭私語。有一次,張倩在辦公室往家裡打電話,掛了電話,一位同事善意地提醒:『小張,以後別說蘭州話,女孩子說起來不好聽。』
鄧立燕的親戚中說蘭州話的人已在減少,她的姑姑為了給孩子營造語言環境,一家都說普通話,10歲的孩子完全不會說蘭州話,偶爾能迸出來一句半句的。只會說蘭州話的奶奶常常把『餓』說成『wo』,小傢伙聽了覺得好玩,學說了好幾天又被姑姑糾正過來了。
隨着城市高樓的日益增多,原本隨處都能聽到的蘭州話,漸漸退到冰冷的鋼筋水泥後面,越來越多的蘭州人說一口熟練的普通話。
蘭州城 蘭州話
蘭州的建立已有2000年歷史,古代曾稱『金城』。【漢書・地理志】應勛注曰:『初築城得金,故曰金城。』還有一種說法是運用了『金城池湯』的典故,喻其堅固得名。漢代設金城郡,隋朝時,因城南有皋蘭山而更名為蘭州。後幾經變故,至清代又為蘭州府。
悠久的歷史使得蘭州地區的方言至今存留着許多古漢語讀音,『腔子』在蘭州話中被讀作『kangzi』、『貼』被讀作『巴』,比如『巴年畫』、『巴對子』,這些都是遠古時代祖先們遺留下來的古音。
西漢武帝開發河西四郡後,交通日益頻繁,商賈雲集,金城便成為通往西域、溝通中原必經『絲綢之路』的通道,唐僧玄奘『西天取經』,馬可・波羅東來探險,成吉思汗南征北戰,蘭州都是必經之地。因地理的重要,歷史上的蘭州被吐藩、党項族等馬背上的游牧民族占據過一段時間,又距離蒙古族、藏族區域較近,蘭州方言浸染了粗獷、豪放的少數民族特色。
在明朝時期,朝廷組織過大規模的南人北遷,大量的東南移民遷移到蘭州,南人的語言也漸漸滲透,柔化了在西北大風大浪中浸泡的蘭州方言,增添了南方的秀美之氣。
古老的黃河從這座城市穿越而過,吱呀呀的水車灌溉着兩岸肥沃的農田,阡陌縱橫、男耕女織。鄧明說,在很多史料中記載,蘭州地區山清水秀,皋蘭山、興隆山古樹茂密,這裡的人們在雄踞一方的『金城關』下過着安逸的生活,水煙、水車、果園、渡口,為蘭州話注入了水靈靈的甘甜。
獨特的地理位置、文化背景造就了獨具特色的蘭州話,既有大漠孤煙的粗獷,又有長河落日的餘韻;既有農耕文明的書卷氣,又有游牧民族的直爽豪氣。
在近代尤其建國初期,蘭州成為一座移民城市,大批東部、南部的知識分子、工人響應建國初期『支援大西北』的號召,舉家西遷,落戶蘭州,外來語言又與蘭州本地方言融匯,發生新的變化。
自小在城關區上溝長大的鄧明覺得蘭州話生動形象,在表達一些細微的感情時,豐富到位。要說一個人『眼睫毛長長的』,用蘭州話就是『眼睛毛墩墩兒滴』,那味兒、那神態立刻就凸顯出來了。
蘭州話的發音都比較靠前,顯得格外清冽,脆生生的像涼拌花心蘿蔔,再加以『紅丟丟』、『綠茵茵』、『干散』、『滿福』之類的形容詞,帶着甜絲絲的生活味道和煙火氣。說話間,略帶一點長音,尾調上揚一點,就變得飛揚起來。用【蘭州市志・方言志】終審委員會委員何天祥的話說,『要的就是這個味』!
當電視、錄音機等家用電器逐漸活躍在每個人的生活中後,蘭州人逐漸學會了說普通話,蘭州話也出現在了舞台上。
『冰冰的啤酒』沒喝完
鄧立燕上小學三年級時,第一次聽到了張保和說的蘭州話快板,『黃河地水嘩啦啦地流,水中的魚兒是自在地游。古老的水車吱呀呀地轉,兩岸的風光實在好看……』輕鬆俏皮的相聲在家裡不大的錄音機上反覆播放,她很快能背出其中的幾個經典段子了。每當經過黃河岸邊,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這些話來,重複這些話的時候,黃河也變得那樣親切。
聽張保和的蘭州話快板,邊聽『打針』邊放聲大笑;看電視連續劇【渴望】,邊看邊為劉慧芳抹眼淚,成為當時蘭州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調味。
雖然張保和的快板是蘭州方言夾雜了一點陝西話、寧夏話,但第一次聽到蘭州話登上大雅之堂,也讓蘭州人感到激動。
之後,鄧立燕在張曼玉、林青霞主演的香港電影【新龍門客棧》裡居然聽到了蘭州話。一個『夥計』邊施展『庖丁解牛』的神功剔羊肉,邊用純熟的蘭州話說『這麼砍這麼砍』、『干散得很哪,包子又有餡嘍』,這些鏡頭讓她一下覺得親近。很多蘭州人為幾句蘭州話看了這部電影,至今難忘。
2001年,當大街小巷的音像店一致播放着王海和李金輝穿着長衫,用土得掉渣的蘭州話戲說『鄉音』時,蘭州話又被驚起了一陣不小的漣漪,許多被人遺忘的詞句笑語盈盈地再次出現。
『冰冰的啤酒』、『兩頭子捏住踏到響炮子』、『誰?郵遞員』、『世界是東西的,東西是動彈的,東西是有哈富的,哈富是可以挖抓的』……這些風趣的方言風靡一時,如同網絡上迅速流行的網絡語言一樣,在許多人的話語中時不時迸出來。
在【老街》裡,王海用說唱民謠展現了一幅老蘭州悠閒恬淡的生活場景:『我自尕就長在蘭州城,有一條老街叫雙城門,尕尕的院子幾家子人,巷口子的老漢賣花盆,隔壁的媽媽那姓馮,那做的釀皮子饞死人……』
由王海擔當主演的情景喜劇【快樂蘭州】也熱播了一段時間。儘管王海認為這部劇因為資金、技術的原因製作很粗糙。之後許多人配音的蘭州話版【貓和老鼠】等動畫片也一度熱鬧了街頭巷尾。
同樣在2001年,甘肅省話劇院排演的蘭州方言話劇【蘭州老街】一炮打響。回憶起6年前的演出效果,話劇院副院長朱衡現在依然興奮:『就像在冷清的話劇演出市場丟進去一顆炸彈,在沒有商業運作的情況下一連演了40多場!』
在娛樂方式多樣化的這些年,人們視野開闊的同時,其實也感覺到了一種缺失,而方言劇『並不是內容多麼震撼,但讓人們感受到了一種親切、樸實和真實。』如同朱衡所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方言是滲透於每個人血液中的一種情愫,天然存在,無法剝離。
蘭州人對蘭州話仍然存在一種深深的眷戀。朱衡形容這種感覺為:『內心有血涌了一下的激動。』
說着蘭州話長大的朱衡有時感覺很失落,25歲的女兒在上海工作,已經離開蘭州7年,除了逗樂能說句蘭州話,平常都是標準的普通話,『現在已經看不出來是蘭州人了』。
我說故我在
甘肅省話劇團又編排了【蘭州人家】、【蘭州好家】兩部蘭州方言劇,用蘭州方言演繹普通蘭州人的生活,但是,這兩部劇已經沒有第一部『火』了。
朱衡坦言,因為甘肅省經濟不發達,造成本地文化趨於邊緣化,這使得蘭州人缺乏內心的自信和地域認同感,繼而對本地方言不自信,外地人也自然很難產生語言認同。於是,蘭州人在公開場合說蘭州話時,不但外地人會覺得『不好聽、粗俗』,連本地人也這麼認為。
對於有些人所認為的蘭州話粗俗一說,朱衡和王海都堅持認為,方言只是一種語言工具,怎麼會粗俗、沒文化。
作為語言學家的何天祥認為,蘭州人沒有寫出好的蘭州方言文學作品,也是蘭州話難以流傳開的原因。雖然有相聲、話劇,但沒有老舍那樣用北京方言展現人物個性命運的優秀作品。
王海和李金輝現在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李金輝說,素材的積累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兩個人很難在短時間內創作大量作品了。
現在城市裡聽到的蘭州話,已經少了當初蘭州話的味道,用鄧明的話說,就是『蘭州話的音,普通話的字』,那些生動形象的詞和句子,逐漸隱匿。
但蘭州話中的詞句在消失的同時,又產生許多新的語言,王海就說:『我對此深有體會,很多老蘭州人說的話,我不知道,當然他們也不明白我們說的一些話,比如新造的「莎莎」、和英語結合的「doyou諞過?」等詞,一些老蘭州人就不知道。』語言永遠是『與時俱進』的,任何一個時代都會派生出與這個時代息息相關的詞句,烙上深深的時代烙印。
何天祥認為,語言是一種不斷變化的載體,不可能一成不變,時代改變了方言,方言的變化表現了時代的變化。
當周杰倫的【雙截棍】風行一時時,蘭州人也很快編寫成了蘭州話版的【雙截棍】流行於網絡:『尕四烤肉店裡面煙味瀰漫,隔壁子是牛肉麵館,店裡面的大師傅那拉麵有三段,那面有細三細二細毛細薄寬韭葉大寬,你給兩毛錢還送你一個健康碗……』(記者 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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