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寫大字

  : 北京青年報

成功的領導者身邊一定會有高明的幕僚。劉穆之就是南朝宋開國皇帝劉裕最為倚重的高參，他不僅幫助劉裕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讓劉裕能夠專心軍務，內征外討，還能針對劉裕自身素質之缺陷，提出恰如其分的包裝手法，以提升其光輝形象。

　　　　東晉末年，門閥政治還很有市場，劉裕雖然憑着傑出的軍事才能，掌握了朝中軍政大權，但因出身寒門，自幼『僅識文字，以賣履為業』，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其個人修養難入門閥士族的法眼，要想在朝中立足甚至取東晉而代之，很難服眾。所以，史稱『高祖舉止施為，穆之皆下節度』。就是說，每有重大舉措，乃至日常言行，劉穆之都要幫忙把關。

　　　　比如行軍打仗、處理朝政，發布告示公文是必不可少的。而這恰恰是劉裕最為苦惱的弱項之一，他的字寫得太難看了。劉穆之常常提醒他，字寫得難看雖然是小事，可那些告示什麼的要貼到四面八方，對您的形象而言可不是小事，您得想轍！

　　　　劉裕當然明白這個理兒，可軍政繁忙，而且也人到中年，實在沒時間也沒基礎在書法上有所建樹了。怎麼辦？擱現在，當領導的連講話稿都有秘書代勞，幾個破字，找個懂書法的代筆得了。可人家劉裕沒往這兒想，大概這樣做也行不通，誰還不知道他那兩把刷子呢？最後還是劉穆之給出了個主意：把字往大里寫！放開寫，一個字一尺見方都沒關係。字大有氣勢，還能藏拙。劉裕接受了劉穆之的建議，從此一張紙不過六七個字就寫滿了。

　　　　應該說，這是個絕佳的主意，既符合劉裕的軍旅身份，能彰顯其英武豪邁的性格特徵，又符合『又好又快』的原則，讓日理萬機的劉裕不至於心有旁騖。試想，如果要劉裕閉門不出苦練書法，等到練出王羲之的筆法來，天下恐怕早就不姓劉了。

　　　　透過劉裕寫大字這件小事，我們可以窺見其面對門閥士族時深刻的文化自卑。誰說有了權就有了一切？【南史・鄭鮮之傳》裡說，劉裕為了收買人心，喜歡和名士們神侃，大家都不敢當面駁他，可鄭鮮之不管這套，每次都咄咄逼人，把劉裕說得啞口無言，『帝有時慚恧變色』，卻又不便發作。這實際上代表一種力量，即高門之士對於『本無學術，言義尤淺』(劉裕自語)之徒發自內心的文化鄙視。

　　　　劉裕靠刀把子縱橫天下，可面對根深蒂固、高高在上的門閥文化，他卻有一種特別無力的感覺。他不能不接受劉穆之的意見，儘可能地藏拙，就像一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面對儒雅倜儻的貴族紳士一樣，蹩手蹩腳，底氣全無。以至於劉穆之死了很久後，劉裕還很懷念他，說：『穆之死，人輕易我。』

　　　　這句話，從一個曾經『氣吞萬里如虎』(辛棄疾讚美劉裕的話)的帝王嘴裡說出來，讓人聽出了一種深深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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