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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力
力,指筆力——書畫家以『有力』的筆法,寫出『有力』的線條。
稱『力之美』的,有勁、健、遒等,如說遒勁、勁健、剛健、勁拔、勁利、遒舉、遒拔、健拔等等。無力便是弱、軟、浮、輕,說用筆浮滑、疲軟、輕靡、困弱,都與乏力有關,不為人們所肯定。力的充盈,有氣勢,有筋骨,於是書有『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之態,絕岸頹峰之勢』,又有『筆端金剛杵』、『舉重若輕』的說法。重與厚,力為條件;欲靈變,力是基礎。
前人有說: 『力,謂體也』,可見力在點畫中的重要性。不過,有力的線條以得法、有度為條件。『力』這一個字,一面是講有力,一面是講有節制,斂氣蓄勢,不得使盡。歐陽詢小楷【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前人說運筆忌『描』、忌『塗』、『抹』。描者無力;塗與抹,是用力不得法,或者使氣矜力,用力沒有矩度。稱讚好的『筆』,常常用『遒勁」二字。『遒勁』一詞,包含了兩重意思。【正韻】曰:遒, 「「健也,勁也』; 【說文】釋『迫也』。用筆之『迫』,可用劉熙載的話作解析:『筆方欲行,如有物以拒之,竭力而與之爭。』,此所以戒平直。講『留』,講『澀』,講『韌』,也是同一個道理。米芾所說的「「無垂不縮,無往不收』,書家看作『八字真言,無等之咒』,就是說的處處留得住力。『收』,後人有作復字,變成『無往不復』,可說是點金成鐵。【仲尼夢奠帖】
二、重
『力』是力感, 『重』是重感。所謂『重』,用過去的話,就是能『人紙』,能『出紙』,筆畫若刻人縑素,人木三分,又直覺其溢出紙外,精光爛然。粗實未見其重,肥胖反覺其輕。
沒有筆力,點畫如枯草敗葉,隨風飄落,滿紙草率,一派輕浮。重不絕對排斥外力,但並不顯於外力,主要在乎內勁。所謂用筆,包括執筆和運筆,是對毛筆的制運能力,運行有徐疾,範圍有大小,風格有剛柔,技法有變化,毫穎有軟硬,各宜施以適當的外力。但是,愈是成熟的書畫家,運筆總是愈見優遊自在,沉着痛快。或評曰:『舉重若輕』,『若不用力而力在其中』,所以為高。褚遂良 【孟法師碑】選頁着意於用力(即重量)上,運筆往往忽視『提得筆起』的一面,反而缺乏內勁。華亭、安吳把筆力的氣足力滿比擬為『大力人』,大力人『自起自倒』,『無心防備,而四面有犯者,無不應之裕如』。既能按,又能提,時時處處把得住,就能免墮、飄二病,用筆重下而輕舉。對此,劉熙載作過十分深刻辯證的解析:『書家於提、按兩字,有相合而無相離。故用筆重處正須飛提,用筆輕處正須重按。』須知筆跡輕羸困弱是病,勁滑是病,滯鈍粗頑不能健舉,同樣是病。顏真卿【李玄靖碑】(局部)
三、厚『厚』與『重』是一事物的兩種顯現:重則厚。厚是指跡厚,味厚。
所謂『躍然紙上』,出紙即厚,雖薄比蟬翼,不得以為輕飄,扁薄。點畫之間,三過折筆,欲行還留,似疾乍凝,欲聚還散,其味厚矣。至通幅,有如一首樂曲,或高或低,或急或緩,或斷或連,或有或無,紛至沓來,悠揚成韻,有板眼有節奏,極盡抑揚之妙,味亦厚矣,是為『妙聽』。厚,是一種審美知覺,並不是『立體感』。『立體感』是指在平面上表現物象的三度空間。柳公權【蒙詔帖】,高26.8厘米,長57.4厘米,北京故宮博物院藏點畫有力感、厚重感、節奏感等,卻不能要求有『立體感』。『立體感』屬於表現的範疇,並非審美要求,即不是線條美的必要條件。『厚』者,神厚也,氣厚也。不然,『虞褚離紙一寸』就無法理解。筆線如竹片,如枯木,仍可有它方扁或圓的『立體感』,然而不厚不重,不能稱佳;鋼筆線、炭筆線,也有它特有的『立體感』,如圓而流利等,但不重,難厚,少趣味,不能等同於中國書畫特有意味的點畫,也不能列入中國書畫欣賞的範疇之內。米芾【道林詩帖】 紙本 行書 縱30.l厘米 橫42.8厘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四、質
用『質感』的概念討論書畫點畫,無異又為自己加了一個桎梏理論上的似是而非且無益於實踐,一如『立體感』。
現列舉有的學者論述質感』的兩段話: 『筆力就是力量感。這種力量指線條堅硬而有韌性。篆書中稱「玉箸篆」、「鐵線篆」,都是指其質感似鐵似玉地堅硬。』 『「內撅法」形成的「線條」,形態成方,「外拓法」形成的「線條」形態成圓,線條的「質感」也因此不同。』文徵明 【行書五言律詩】 紙本立軸 191x72.2cm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這是說,線條要求有某種『質感』,或者線條會產生某種『質感』。事實上,存『質』,是中國書畫線條的重要標準之一,而『質』與『質感』卻有本質上的區別。黃山谷曾說: 『筆力,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張長史折釵股,顏太師屋漏痕,王右軍錐畫沙、印印泥,懷素飛鳥出林、驚蛇人草,索靖銀鈎、蠆尾,同是一筆。』唐寅【雨花台感昔詩札】 紙本 行書 27.5×31cm(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初讀這段話,頗覺戛然而止,沒有說完。後來思索他的『不說出』,玩味其中的兩個『異』,三個『同』,乃知有深意焉,其於筆力,甚至書法藝術的大道理,幾乎都說盡了。趙孟頫 【致季博札】紙本,縱27.7cm,橫49.4cm。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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