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是個會意字
從心從令,心表示心情
成語『金屋藏嬌』講的是漢武帝幼時,姑姑館陶公主想把自己女兒陳阿嬌許配給他,便半開玩笑地去徵求他的意見,劉徹於是當場答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然而,這個看似美好的故事,結局卻並不美好:後來,漢武帝對陳阿嬌逐漸失去了愛意,將她貶至冷宮長門宮。而阿嬌心懷哀怨不甘,重金聘請了司馬相如來為她寫下飽含情怨的【長門賦】,試圖藉此來挽回漢武帝的舊情。武帝雖然也一度被【長門賦】所感動,但還是沒辦法與陳阿嬌真正長久地重歸於好,最終兩人淪為一世怨侶。【長門賦】也被寫成了琴曲【長門怨】,共同傳誦至今。
怨字本義為整天被人指使、奴役而心有不滿
怨是個會意字,小篆字形如上。從心從令,心表示心情;令字形意為一人向另一人發布指令。心與令兩形會意,怨字本義為整天被人指使、奴役而心有不滿。【說文解字】中說:『怨,恚也。從心夗聲。』即心有壘塊而煩悶,逐漸引申出在所願不得、所欲不遂以後出現的失望、不滿的情緒。
【說文解字】中說:『怨,恚也。從心夗聲。』
中國古典詩歌中有一個很獨特的門類,叫做閨怨詩,最主要是寫家中妻子思念遠行的丈夫。比如,『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一首首詩,既是一幕幕人生命運的悲劇,也是一曲曲飽含辛酸情、浸滿女兒淚的哀歌。然而,孔子曾說,『不學詩,無以立』,也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這就是說,文學對人的浸潤應當是正心誠意、修身養性,倘若一旦陷入自我救贖不了的情緒化里,再深刻的情感也變得索然而無價值了。因此,在一個提倡文以載道、以文化人的社會,無論閨怨詩中的男女主人公再怎樣具有高貴身份,無論其作者再怎樣具有傳奇色彩,一首不具德性教化、只存滿腔哀鳴的閨怨之作,都不可能得到關注、不可能引人廣泛地感同身受。例如,李白曾作一首【子夜吳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說的是征人之婦擔心邊關苦寒中親人的安危,便通過寄征衣以抒發憂情。這樣一首詩,看似是寫『人』,寫留守家中的婦女思念她出塞征戰的丈夫;實則更寫『家』,這種因出征而造成的男兒上前線、女兒望邊關,是家家戶戶的共鳴;同時,它還更進一步寫了『國』,一國戰事,萬家奔赴,『長安一片月』照耀邊關男兒的戰火與長安女子的淒冷,『秋風吹不盡』吹動家家戶戶的離愁與老老少少的思念——這是一首相思之歌,更是家國之歌。因此,閨怨詩能被傳播廣泛,能被承襲至今,能被人們看重,就絕不僅僅是因為表達了情之怨:詩中的幽怨哪怕再多,它終極的情感傳達,一定是跳脫了自我的小圈子,是以小視角寫大視野,以小情思抒大情懷。
即心有壘塊而煩悶,逐漸引申出在所願不得
古時的女子,有思而不得的閨怨,那麼男子,又何嘗沒有怨呢?他們怨的,是個人抱負的不為人知、不得施展,是君王對自己的冷落怠慢、不予重用,是那『悉以天下奉一人』的不合理的制度。然而,中國文化是講擔當的文化,在人們看來,怨常常是推卸責任的遷怒情緒,而不怨,更是振作精神的務實態度。【論語】中記載了孔子的這樣一句話:『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孔子周遊列國、四處傳道,卻屢受挫折冷遇,對於一個身負才學、胸懷天下的知識分子來說,大約沒有什麼苦惱比尋不到精神寄託的安身立命之處更痛苦的了。但他在艱難的人生之旅中,依然堅定『知其不可而為之』,依然信奉『發奮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不計較當下得失,不怨憤人事阻礙。的確,面對不平與不順,奮力過、投入過,而後應當做到的,就是讓自己不怨不悔。在歷史浮沉中,人的命運往往波瀾起伏、毀譽不定。而心有定者,則能修為着自己的一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能不因貶斥而忘憂國,不因高升而忘初心。正如蘇軾說『一蓑煙雨任平生』,這便是在起落不定的人生中,一面依舊熱血為國,一面逐漸心存達觀,不怨不悔。
所欲不遂以後出現的失望、不滿的情緒
不怨不悔,方為君子。君子心,就是從容開闊的心,泰而不驕的心,行而不怨的心。所以,真正的有智慧,是一心向美而無所怨尤,真正的大境界,是對夢想不屈不撓、對現實不嗔不怨。無論是古代的社會、還是現代的生活,無論是女性的委屈、還是男性的苦悶,無論是情路的失意、還是仕途的失利,能積極投入而無怨無憾,能正面解決而不怨不悔,這便是對自己生命的最大肯定。(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郝思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