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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摘自【歷史研究】 第三,至於武帝說『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從上下文及後來二人關係分析,恐怕並非嫌田`權重,而是因為主相二人議事,田`『坐語移日』,武帝心情煩燥,而有上語。如果嫌他權重,就不必『所言皆聽』。當時武帝二十多歲,即位已五年,早在此事之前已讓左右近臣與大臣辯論政事,否決過田`意見(見下),則這時對田`不駁,應推定是建議符合其心意。如果武帝最後兩句話是針對『權移主上』而發,則此後應逐步限制田`權力;而田`看到武帝發火亦當收斂一些。然而田`卻進一步擺丞相威風,『由此滋驕,治宅甲諸第……』,甚至『請考工地益宅』。在與魏其侯竇嬰、前中郎將灌夫有隙後,又向武帝控告灌夫,『請案』,而武帝竟回答『此丞相事,何請!』可證二人關係到這時為止還是融洽的。史書記二人不和始于田`陷害竇嬰、灌夫致死,所謂『上自嬰、夫事時不直`』云云,反證在此之前,包括薦人起家至二千石這事在內,武帝與田`尚沒有什麼隔閡。
以上三點,說明武帝與田`的上述矛盾並非所謂相權過大引起的,不能以此證實武帝存在削弱相權的思想。
此外,如漢文帝與周勃的矛盾,性質略同。
二
那麼漢代宰相制度變化的主要原因何在?
我以為,在於漢初以來的宰相制度越來越不符合新形勢的需要,為了進一步鞏固漢王朝統治,維護地主階級的政治經濟利益,不得不對它作某些改革。
如所周知,漢武帝以前西漢王朝基本上是以黃老的清靜無為思想制訂國策,只求遵守劉邦、蕭何定下的政策、法令、制度、皇帝垂拱深宮,由宰相主持日常政務。對宰相的要求不高,只要能照章辦事就行,即使是武人也無妨。從漢武帝開始,這種局面無法繼續下去了。因為經過七十年休養生息,經濟恢復,國力強大,漢武帝又是一個雄才大略、不甘寂寞的君主。在他的指揮下,內外政策發生劇變,清靜無為轉為積極有為,對主要輔佐宰相之要求也隨之發生變化。怎麼變呢?是感到他們權力太大,加以削弱嗎?是認為他們出謀劃策太多,『權移主上』,而故意擱置不用嗎?否!恰恰相反,是比漢初諸帝更迫切需要統治經驗豐富的宰相多行使權力,多出謀劃策,以贊襄自己大展宏圖。然而,當時的宰相制度卻愈加不適應這一形勢的變化。
首先,按舊制主、相之間見面次數較少。【漢書】卷八九【循吏傳】序:漢宣帝『厲精為治,五日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而進』。厲精為治方五日一聽事,則在此之前必在五日以上,或許是一月一朝或二朝。間隔時間如此之長,對於迫切需要聽取『古今治道』的武帝來說如何等得及?
其次,為彌補此缺陷,皇帝固然可以多召見宰相議事,可是按舊制禮節隆重,『丞相進見,聖主御坐為起,在輿為下』,還有謁者為之贊唱。【史記】卷一百二十【汲鄭列傳】:汲黯為主爵都尉,『大將軍(衛)青侍中,上踞廁(床側)而視之。丞相(公孫)弘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此事既說明武帝不喜煩瑣禮節,甚至見丞相都不冠;另一面又說明禮制畢竟約束很大,武帝對丞相也只是『或時』不遵行,而且限於『燕(宴)見』和冠飾;一般情況下丞相朝見商議政事,必得一絲不苟。因此,限於禮制武帝不會屢召宰相朝見。
再次,也是最重要的,按舊制,『常以列侯為丞相』。列侯多武將,不一定能勝任宰相之職(如周勃);而且到文帝末年已死亡略盡,不得不先以關內侯申屠嘉為丞相,然後封列侯。另一面列侯的第二代、三代多為紈絝子弟,除個別人(如周亞夫)外,才幹往往較差。【史記】卷九六【張丞相附申屠嘉列傳】:自嘉死後,『景帝時開封侯陶青、桃侯劉舍為丞相。及今上(武帝)時,柏至侯許昌,平棘侯薛澤、武強侯莊青翟、高陵侯趙周等為丞相。皆以列侯繼嗣,屏謹,為丞相備員而已,無所能發明功名有着於當世者』。此外以列侯或列侯後嗣為武帝丞相者還有;建陵侯衛綰,系以軍功封侯,『醇謹無他』,因『不任職』免。魏其侯竇嬰,是外戚,雖有才幹,但因得罪竇太后而被趕下台;後來又與田`不和受到排擠,至死未再進用。武安侯田`也是外戚,因好儒術合武帝意,然『所好音樂狗馬田宅,……所愛倡優巧匠之屬』,思想偏於保守,政治上無所作為。樂安侯李蔡,『為人在下中』。原南侯公孫賀,『以鞍馬騎射為官,材誠不任宰相』。列卿的子弟石慶,『醇謹而已,在位九歲,無能有所匡言』。這些人當丞相,用王國維的話便是『皆以中材備員』。一句話,按舊制任用的宰相多半不稱職,起不到雄心勃勃的武帝之左膀右臂的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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