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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三國第一才子也，為曹操愛子，以文采見異，非徒以文采，其所含氣象志向非凡也。觀其【白馬】詩曰：『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遊俠兒。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後所作求自試表曰：『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詔，效臣錐刀之用，使得西屬大將軍，當一校之隊，若東屬大司馬，統偏舟之任，必乘危蹈險，騁舟奮驪，突刃觸鋒，為士卒先。雖未能禽權馘亮，庶將虜其雄率，殲其醜類，必效須臾之捷，以滅終身之愧，使名掛史筆，事列朝策。雖身份蜀境，首縣吳闕，猶生之年也。如微才弗試，沒世無聞，徒榮其軀而豐其體，生無益於事，死無損於數，虛荷上位而忝重祿，禽息鳥視，終於白首，此徒圈牢之養物，非臣之所志也。流聞東軍失備，師徒小衄，輟食棄餐，奮袂攘衽，撫劍東顧，而心已馳於吳會矣。臣昔從先武皇帝南極赤岸，東臨滄海，西望玉門，北出玄塞，伏見所以行軍用兵之勢，可謂神妙矣。故兵者不可豫言，臨難而制變者也。志欲自效於明時，立功於聖世。每覽史籍，觀古忠臣義士，出一朝之命，以徇國家之難，身雖屠裂，而功銘著於鼎鍾，名稱垂於竹帛，未嘗不拊心而嘆息也。臣聞明主使臣，不廢有罪。故奔北敗軍之將用，秦、魯以成其功。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其難。臣竊感先帝（曹操）早崩，威王（曹彰）棄世，臣獨何人，以堪長久！常恐先朝露，填溝壑，墳土未乾，而身名並滅。臣聞騏驥長鳴，則伯樂照其能；盧狗悲號，則韓國知其才。是以效之齊、楚之路，以逞千裏之任；試之狡兔之捷，以驗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馬之微功，竊自惟度，終無伯樂、韓國之舉，是以於邑而竊自痛者也。』可見立功之切，懷志之大也，禽權馘亮，吞蜀並吳，亦其心也。而會賓客，跳丸劍擊，誦俳優小說數千言，更着衣幘，整儀容，與名士邯鄲淳評說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區別之意，然後論羲皇以來賢聖名臣烈士優劣之差，次頌古今文章賦誄及當官政事宜所先後，又論用武行兵倚伏之勢。乃命廚宰，酒炙交至，坐席默然，無與伉者，使淳嘆為天人，則植亦知兵政，有文武之才矣。惜乎不見其用於軍政也。曹仁為關羽所圍，曹操以植為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欲遣救仁，亦以植有可用之才也。而植將行，為曹丕所灌醉，不能受命，於是悔而罷之。有機不用，而此後不復用矣，惜哉！曹彰有北征烏丸之舉，而植之才未見用於軍政也。 而史稱其性簡易，不治威儀。輿馬服飾，不尚華麗，有操之風也，操亦簡易，無威重，雅性節儉，不尚華麗，操亦以其類己而愛之也，豈徒以文采而見愛乎？與丕爭位，黨羽亦眾，楊修、賈逵、王凌並為主薄，為植所友，而賈逵，良吏也，王凌，名豪也，皆有能者。丁廙盛稱植於操，謂操曰：『臨菑侯天性仁孝，發於自然，而聰明智達，其殆庶幾。至於博學淵識，文章絕倫。當今天下之賢才君子，不問少長，皆願從其游而為之死，實天所以鍾福於大魏，而永授無窮之祚也。』欲以勸動曹公。公答曰：『植，吾愛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為嗣，何如？』廙曰：『此國家之所以興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瑣賤者所敢與及。廙聞知臣莫若於君，知子莫若於父。至於君不論明暗，父不問賢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蓋由相知非一事一物，相盡非一旦一夕。況明公加之以聖哲，習之以人子。今發明達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謂上應天命，下合人心，得之於須臾，垂之於萬世者也。廙不避斧鉞之誅，敢不盡言！』曹公有動心者矣。而植矜才陵物，修復諛之，比於旦、發，司馬孚諫而不聽，擅出司馬門而寵衰。植才雖奇，丕亦非劣，吳質、陳群、司馬懿為之友。而長幼有分，曹操懲袁紹、劉表之鑑，賈詡提之，桓階亦諫曰：『今太子仁冠群子，名昭海內，仁聖達節，天下莫不聞。而大王以植問臣，臣誠惑之。』故終定丕為嗣。 丕以植事，猜防兄弟宗室，任城威王彰以忿怒暴死，植禁錮終生，兄弟相猜，而以天下授於司馬。 曹操諸子多有才，曹沖睿智而早死，曹彰驍勇善戰，平烏丸，手格猛獸，力舉萬斤，有項羽之神力，若使丕彰植相友合力，而何患天下之不平耶？又何亡於司馬？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分離相猜，外姓乘而奪之，可為兄弟不和之誡矣！或問：『若操以植為嗣，魏亡於司馬乎？』曰：『不也，植深知宗室藩屏王室之重，上書陳魏疏隔宗室之弊，親任外姓之患。在位，必親任公族，重用曹彰、曹彪以制司馬。而所友王凌，忠於曹氏，後與司馬懿敵，欲立楚王彪以興曹氏者也，非若司馬懿之陰鷙，夷曹爽之族而奪魏政。而壽長於曹丕，以抑鬱而死，猶四十一，死於明帝。子志亦有才，活於晉武帝，必不若曹睿之早逝，而令司馬得逞也。且性仁厚，必不為峻法以失士民。友於兄弟，必不如曹丕之猜防兄弟，觀其【贈白馬王彪】詩可見也。惜乎，天祚司馬，曹氏不終也。』 高貴鄉公曹髦才慧夙成，好學尚辭。志圖中興而彰美少康，留心經術則論問【尚書】，可為曹魏令主也。而忿司馬昭專橫，欲討之，王經諫以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在其門，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空闕，兵甲寡弱，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宜見重詳。帝非不知勢之難除，禍之不測也，而不甘傀儡，坐受廢辱，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所懼？況不必死邪！』凜凜之氣，千載猶聞。自帥數百僮僕討昭，賈充逆之，帝師潰散，猶稱天子，手劍奮擊，眾莫敢逼，勇氣懾人。為成濟所刺，雖死猶榮。或譏其輕躁寡謀而蹈大禍，真以成敗論英雄者也。司馬昭之狡也，且自父司馬懿，兄司馬師三世執柄，植黨深，黨羽眾，誠難除也。而無賢輔，乏忠臣，所謀王沈、王業皆出告司馬，惟王經正直不出，忠於曹髦，髦年方二十，手無兵柄，僅率數百僮僕，能奈昭何？王凌之握兵權，與刺史藩王謀，諸子並有才武，貫丘儉有從平遼東，破高句麗之威武，且不敵司馬懿、司馬師，而況髦乎？東吳之主孫亮聰慧，謀解孫綝兵柄，全尚告於婦人誤之，亦為綝所廢，非智勇之不足也，命之不幸耳。司馬執柄三世，根深力固，髦生不逢時，不能力挽狂瀾，中興曹氏，誠命也。曹髦、孫亮皆可有為而不幸之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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