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卷10名實篇詩解2真偽在心虛實見跡貪名巧偽不如拙誠 題文詩:吾見世人,清名登而,金貝也入,信譽顯而, 然諾也虧,不知後之,矛戟也毀,前之干櫓. 慮子賤雲:誠於此者,形於彼也.人之虛實, 真偽在心,皆見乎跡,但察未熟.一為察鑒, 巧偽不如,拙誠承之,以羞大矣.伯石讓卿, 王莽辭政,當於爾時,自以巧密,後人書之, 留傳萬代,可為骨寒,毛豎者也.近有大貴, 以孝著聲,前後居喪,哀毀逾制,高於人矣; 嘗於苫塊,之中而以,巴豆塗臉,遂使成瘡, 表哭之過,童豎不能,掩之益使,外人謂其, 居處飲食,皆為不信.以一偽而,喪百誠者, 實乃貪名,不已故也.有一士族,讀書不過, 二三百卷,天才鈍拙,家世殷厚,矜持多以, 酒犢珍玩,交諸名士.甘其餌者,遞共吹噓, 朝廷以為,文華遂亦,嘗出境聘.東萊王也, 韓晉明者,篤好文學,疑彼製作,多非機杼, 遂設宴言,面相討試.竟日歡諧,辭人滿席, 屬音賦韻,命筆為詩,彼造次成,了非向韻, 眾客沉吟,遂無覺者.韓退嘆曰:果如所量.【原文】 吾見世人,清名登而金貝入,信譽顯而然諾虧,不知後之矛戟,毀前之干櫓也!慮子賤云:『誠於此者形於彼。』人之虛實真偽在乎心,無不見乎跡,但察之未熟耳。一為察之所鑒,巧偽不如拙誠,承之以羞大矣。伯石讓卿,王莽辭政,當於爾時,自以巧密,後人書之,留傳萬代,可為骨寒毛豎也。近有大貴,以孝著聲,前後居喪,哀毀逾制,亦足以高於人矣;而嘗於苫塊之中,以巴豆塗臉,遂使成瘡,表哭泣之過,左右童豎,不能掩之,益使外人謂其居處飲食皆為不信。以一偽喪百誠者,乃貪名不已故也! 有一士族,讀書不過二三百卷,天才鈍拙,而家世殷厚,雅自矜持,多以酒犢珍玩,交諸名士。甘其餌者,遞共吹噓,朝廷以為文華,亦嘗出境聘。東萊王韓晉明篤好文學,疑彼製作,多非機杼,遂設宴言,面相討試。竟日歡諧,辭人滿席,屬音賦韻,命筆為詩,彼造次即成,了非向韻,眾客各自沉吟,遂無覺者。韓退嘆曰:『果如所量。』 【譯文】 我見世上有些人,在清白的名聲樹立之後,就開始聚斂錢財,在信譽顯揚之後,就不再信守諾言,連自己說話自相矛盾都不知道了。虙子賤說:『誠於此者形於彼。』人的虛或實,真或偽固然在於心,但沒有不在行動上表現出來的,只是觀察得不仔細罷了。一旦觀察得真切,那種巧於作偽就還不如拙而誠實,接着招來的羞辱也夠大的。伯石曾經三次推卻卿的冊封,王莽也曾一再辭謝大司馬的任命,當時,他們都自以為偽裝得機巧縝密。後人把他倆的言行記載下來,留傳萬代,讓人讀後毛骨悚然。最近有位高官,以孝順聞名,他前後兩次服喪,都因為悲傷過度而傷了身體,其孝心可說是超乎常人了。但在守喪期間,他把巴豆塗在臉上,使臉上長出了瘡疤,以此表示他哭泣得多麼厲害。他身邊的童僕,卻沒有對此事保密,使得外人對他各方面所表露的孝心都不相信了。因為一件事情作假而使得一百件誠實的事情也失去別人的信任,這都是貪求名聲、不知滿足的緣故啊!
有一個世家子弟,讀的書不過二三百卷,又天性遲鈍笨拙,可家世殷實富裕,他驕矜自負,多用牛酒珍寶玩好來結交那些名士。那些得到好處的人,就一個個接着吹捧他,朝廷就誤以為他很有才華,曾經派他作為使節出訪其他國家。齊東萊三韓晉明深愛文學,對他的作品產生懷疑,懷疑大多數的情況都不是他本人所命意構思的,於是設宴與他交談,當面試探一下他。宴會那天歡樂和諧,文人滿座,屬音賦韻,提筆作詩,這個士族輕率問就寫成,可一點也沒有他以往的風格,好在客人們各自在沉思吟味,沒有發覺。韓晉明宴會後嘆息道:『果真像我們所估量的那樣。』 【顏氏家訓】集解 【原文】 吾見世人,清名登而金貝〔一〕入,信譽顯而然諾虧,不知後之矛戟,毀前之干櫓也〔二〕。虙子賤〔三〕云:『誠於此者形於彼。〔四〕』人之虛實真偽在乎心,無不見乎跡,但察之未熟耳。一為察之所鑒,巧偽不如拙誠〔五〕,承之以羞大矣〔六〕。伯石讓卿〔七〕,王莽辭政〔八〕,當於爾時,自以巧密;後人書之,留傳萬代,可為骨寒毛豎也〔九〕。近有大貴,以孝着聲〔一0〕,前後居喪,哀毀逾制,亦足以高於人矣。而嘗於苫塊之中〔一一〕,以巴豆〔一二〕塗臉,遂使成瘡,表哭泣之過〔一三〕。左右童豎〔一四〕,不能掩之,益使外人謂其居處飲食,皆為不信。以一偽喪百誠者〔一五〕,乃貪名不已故也〔一六〕。【集解】
〔一〕盧文弨曰:『漢書食貨志:'金刀龜貝,所以通有無也。」說文:'貝,海介蟲也。象形。古者,貨貝而寶龜,周而有泉,至秦,廢貝行錢。」』器案:高僧傳釋道遠傳:『遠周貧濟乏,身無留財,有元紹比丘,每給以金貝,遠讓而弗受。』盧思道勞生論:『段圭、張讓,金貝是視。』亦以金貝連文。
〔二〕朱亦棟曰:『案韓非子難勢篇:'客曰:『人有鬻矛與楯者,譽其楯之堅,物莫能陷也。俄又譽其矛曰:'吾矛之利,物無不陷也。」人有應之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應也。以為不可陷之楯,與無不陷之矛,為名不可兩立也。』」之推之語本此,趙氏失注。說文解字:'櫓,大盾也。」』鄭珍說同。器案:禮記儒行:『禮義以為干櫓。』鄭玄註:『干櫓,小楯大楯也。』
〔三〕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黃本、文津本、朱本、通錄二『虙』作『宓』,宋本作『虙』。趙曦明曰:『案顏氏有辨,在書證篇。宋本作'虙」,信顏氏元本,今從之。』
〔四〕盧文弨曰:『家語屈節解:'巫馬期入單父界,見夜●者,得魚輒舍之,巫馬期問焉。●者曰:『魚之大者,吾大夫愛之,其小者,吾大夫欲長之,是以得二者輒舍之。』巫馬期返以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嚴刑於旁。敢問宓子何行而得於是?』孔子曰:『吾嘗與之言曰:'誠於此者刑於彼。」宓子行此術於單父也。』」案:刑、形古通。據家語乃孔子告子賤之言。』
〔五〕黃叔琳曰:『六字洵為格言,當書紳佩之。』趙曦明曰:『韓非子說林上:'故曰巧詐不如拙誠。樂羊以有功見疑,秦西巴以有罪益信。」』器案:三國志劉曄傳注引傅子引諺,與韓非子同。
〔六〕趙曦明曰:『易恆:'九三,不恆其德,或承之羞。」』案:王弼注云:『德行無恆,自相違錯,不可致詰,故或承之羞也。』
〔七〕趙曦明曰:『左氏襄三十年傳:'伯有既死,使太史命伯石為卿,辭。太史退,則請命焉。復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產是以惡其為人也,使次己位。」』
〔八〕趙曦明曰:『漢書本傳:'大司馬王根,薦莽自代,上遂擢莽為大司馬。哀帝即位,莽上疏乞骸骨。哀帝曰:『先帝委政於君而棄群臣,朕得奉宗廟,嘉與君同心合意。今君移病求退,朕甚傷焉。已詔尚書待君奏事。』又遣丞相孔光等白太后:『大司馬即不起,皇帝不敢聽政。』太后復令莽視事。已因傅太后怒,復乞骸骨。」』器案:白居易放言詩:『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若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意與顏氏相同。
〔九〕盧文弨曰:『豎,臣庾切,說文:'立也。」下亦音同。』
〔一0〕以孝着聲,各本及類說作『孝悌着聲』,今從宋本。
〔一一〕傅本、程本、胡本『於』作『以』。盧文弨曰:『禮記問喪:'寢苫枕塊,哀親之在土也。」』
〔一二〕盧文弨曰:『本草:'巴豆,出巴郡,有大毒。」』
〔一三〕郝懿行曰:『朱子有言:'割股廬墓,亦是為人。」正謂此也。韓非子內儲說云:'宋崇門之巷人,服喪而毀其瘠,上以為慈愛於親,舉以為官師。明年,人之所以毀死者歲十餘人。」余每讀而嘆曰:甚哉,世人之愛名,一至此乎!且親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名,於汝心安乎?吁,亦異矣!』
〔一四〕盧文弨曰:『豎,小使之未冠者。』
〔一五〕文選答賓戲:『功不可以虛成,名不可以偽立。』
〔一六〕盧文弨曰:『案:下當分段。』今從之。
【原文】
有一士族,讀書不過二三百卷,天才鈍拙,而家世殷厚,雅自矜持,多以酒犢珍玩〔一〕,交諸名士,甘其餌者〔二〕,遞共吹噓。〔三〕朝廷以為文華〔四〕,亦嘗〔五〕出境聘。東萊王韓晉明〔六〕篤好文學,疑彼製作,多非機杼〔七〕,遂設燕言〔八〕,面相討試〔九〕。竟日歡諧,辭人滿席,屬音賦韻,命筆為詩,彼造次〔一0〕即成,了非向韻〔一一〕。眾客各自沈吟,遂無覺者。韓退嘆曰:『果如所量!』韓又嘗問曰:『玉珽杼上終葵首,當作何形?』乃答云:『珽頭曲圜,勢如葵葉耳〔一二〕。』韓既有學,忍笑為吾說之。【集解】
〔一〕器案:酒犢,謂牛酒也。漢書公孫弘傳:『因賜告牛酒雜帛。』
〔二〕器案:餌謂以利誘人也。後漢書劉瑜傳:『姦情賕賂,皆為吏餌。』
〔三〕共,各本作『相』,今從宋本。盧文弨曰:『後漢書鄭泰傳:'孔公緒清談高論,噓枯吹生。」盧思道孤鴻賦序:'翦拂吹噓,長其光價。」』器案:方言十二:『吹,扇,助也。』郭註:『吹噓,扇拂,相佐助也。』
〔四〕器案:後漢書班彪傳:『敷文華以緯國典。』北史李諤傳:『競騁文華,遂成風俗,江左、齊、梁,其弊彌甚。』文華,猶言文采也。
〔五〕宋本『嘗』作『常』。
〔六〕劉盼遂曰:『北齊書韓軌傳:'子晉明嗣爵,天統中,改封為東萊王。諸勛貴子孫中,晉明最留心學問。」家訓所說,正其人也。』
〔七〕盧文弨曰:『此以織喻也,魏書祖瑩傳:'常語人云:『文章須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何能共人同生活也。』」』器案:省事篇:『機杼既薄,無以測量。』亦以織喻也。
〔八〕燕言,謂燕飲言說也。
〔九〕宋本『試』下有『爾』字。
〔一0〕論語裏仁篇:『造次必於是。』集解:『馬融曰:'造次,急遽。」』
〔一一〕盧文弨曰:『了非向韻,言絕非向來之體韻也。韻之為言,始自晉、宋以來,有神韻、風韻、遠韻、雅韻之語。』
〔一二〕沈揆曰:『禮記玉藻註:'終葵首者,於杼上又廣其首,方如椎頭。」故以此答為非。』盧文弨曰:『杼上終葵首,本周禮考工記玉人文,杼者,殺也,於三尺圭上除六寸之下,兩畔殺去之,使已上為椎頭。言六寸,據上不殺者而言。謂椎為終葵,齊人語也。珽,他頂切。杼,直呂切。椎,直追切,今之槌也。殺,色界切。』郝懿行曰:『考工記鄭注云:'齊人謂椎曰終葵。」馬融廣成頌云:'翬終葵。」是古以終葵為椎之證也。然爾雅釋草,復有'終葵繁露」之語,是終葵又為草名,其葉圓葉,有似椎頭。然則顏氏所譏勢如葵葉之解,若證以爾雅,抑亦未為全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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