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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文詩:
齊桓公為,大臣具酒,期以日中,管仲後至,
其桓公舉,觴以飲之,仲半棄酒.桓公問曰:
期而後至,飲而棄酒,於禮可乎?對曰臣聞,
酒入舌出,舌出言失,言失身棄,臣計棄身,
不如棄酒.桓公笑曰:仲父就坐.楚恭王與,
晉厲公戰,於鄢陵時,司馬子反,渴而求飲,
豎谷陽持,酒而進之,子反叱退.豎谷陽曰:
此非酒也.子反又曰:退此酒也.谷陽又曰:
此非酒也.子反受而,飲之醉寢.戰罷恭王,
欲復戰使,人召子反,辭以心疾,於是恭王,
駕往入幄,聞酒臭曰:今日之戰,不穀親傷,
所恃司馬,至醉如此,是亡吾國,不恤吾眾,
無以復戢!於是乃誅,子反還師.谷陽進酒,
非醉子反,其心以忠,愛之而適,足以殺之,
故曰小忠,大忠之賊;小利也者,大利之殘.
倘羞小恥,以構大怨,若貪小利,以亡大眾;
春秋有戒,是晉先軫.昔先軫欲,要功獲名,
則以秦不,假道之故,請要秦師,襄公曰否,
秦伯與吾,先君有結,先君一薨,興師擊之,
是負先君,敗鄰國交,失孝子行.軫曰君薨,
不吊贈是,無哀吾喪;師徑吾地,而不假道,
是弱吾孤;柩畢而尚,薄屋無哀,吾之喪也.
襄公興師,卜曰大國,師至擊之.則聽先軫,
興兵要之,殽山擊之,匹馬只輪,而無脫者,
以大結怨,構禍於秦;接刃流血,伏屍暴骸,
糜爛國家,十有餘年,卒喪師眾,禍及大夫,
憂累後世,故好戰臣,不可不察.忍辱負重.
齊桓公為大臣具酒,期以日中,管仲後至,桓公舉觴以飲之,管仲半棄酒。桓公曰:『期而後至,飲而棄酒,於禮可乎?』管仲對曰:『臣聞酒入舌出,舌出者言失,言失者身棄,臣計棄身不如棄酒。』桓公笑曰:『仲父起就坐。
譯文齊桓公為大臣準備了酒席,約好中午開席。結果管仲遲到,於是桓公舉杯罰他喝酒,管仲就把杯中酒倒掉了一半,桓公就問道:『有約卻遲到,罰你喝酒你卻又將酒倒掉,從禮節上講能說得過去嗎?』管仲回答說:『臣聽說酒進了嘴舌頭就伸出來,舌一伸出來就會說錯話,說錯話的人就會惹來殺身棄屍之禍。臣算計了一下,與其惹上殺身棄屍之禍,不如倒掉這些酒。』桓公笑着說:請就做吧。
楚恭王與晉厲公戰於鄢陵之時,司馬子反渴而求飲,豎谷陽持酒而進之,子反曰:「退,酒也。」谷陽曰:「非酒也。」子反又曰:「退,酒也。」谷陽又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飲之,醉而寢。恭王欲復戰,使人召子反,子反辭以心疾,於是恭王駕往入幄,聞酒臭曰:「今日之戰,所恃者司馬,司馬至醉如此,是亡吾國而不恤吾眾也,吾無以復戢矣!」於是乃誅子反以為戮,還師。』夫谷陽之進酒也,非以妒子反(非以醉子反也,其心以)忠,愛之而適足以殺之,故曰:『小忠,大忠之賊也;小利,大利之殘也。好戰之臣,不可不察也!』
譯文楚恭王和晉歷王在鄢陵交戰,楚軍失利,恭王受傷.戰鬥正激烈時,司馬官子反口渴要喝水,他的親信侍僕谷陽捧了一卮酒給他.子反說:『拿走,這是酒.』侍僕谷陽說:『這不是酒.』子反接過來喝了.子反為人喜歡喝酒,覺得酒味甜美,不能停下不喝,結果喝醉後睡着了.恭王想重新開戰和他謀劃戰事,派人叫子反,子反藉口心病而加以推辭.恭王乘車前去看他,進入帳中,聞到酒氣而返回,說:『今天的戰鬥,我自個眼睛受了傷.我所依賴的是司馬,司馬又這般模樣.這是不顧楚國的神靈,不關心我的民眾.我不能和敵人重新開戰了.』於是引兵離開鄢陵,把司馬子反處以極刑.所以說:侍僕谷陽進酒,並非本來就恨子反,而是真心地忠愛子反,但最終卻恰好因此而害了他.這便是行小忠而害大忠,所以說:小忠是對大忠的禍害.如果讓行小忠的人掌管法制,那就必然會赦免罪犯加以愛護,這樣他同下面的人是相安的,但卻妨害了治理民眾,
參考出自【呂氏春秋】卷15慎大覽1權勛 【原文】二曰:利不可兩,忠不可兼。不去小利,則大利不得;不去小忠,則大忠不至。故小利,大利之殘也;小忠,大忠之賊也。聖人去小取大。
昔荊龔王與晉厲公戰於鄢陵,荊師敗,龔王傷。臨戰,司馬子反渴而求飲,豎陽穀操黍酒而進之,子反叱曰:『訾,退!酒也。』豎陽穀對曰:『非酒也。』子反曰:『亟退卻也!』豎陽穀又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飲之。子反之為人也嗜酒,甘而不能絕於口,以醉。戰既罷,龔王欲復戰而謀,使召司馬子反,子反辭以心疾。龔王駕而往視之,入幄中,聞酒臭而還,曰:『今日之戰,不穀親傷,所恃者司馬也,而司馬又若此,是忘荊國之社稷,而不恤吾眾也。不穀無與復戰矣。』於是罷師去之,斬司馬子反以為戮。故豎陽穀之進酒也,非以醉子反也,其心以忠也,而適足以殺之。故曰:小忠,大忠之賊也。
參考譯文權勛1
利不可兩得,忠不可兼備。不拋棄小利,大刺就不能得到。不拋棄小忠,大忠就不能實現。所以說,小利是失利的禍害,小忠是大忠的禍害。聖人拋棄小者,選取大者。
從前楚龔王與晉厲公在鄢陵作戰。楚軍失敗了,龔王受了傷。當初,戰鬥即將開始之際,司馬子反渴了,要找水喝。童僕陽穀拿着黍子釀的酒送給他。子反喝斥道:『哼!拿下去,這是酒!』童僕陽穀回答說,『這不是酒。』子反說:『趕快拿下去!』童僕陽穀又說。『這不是酒。子反接過來喝了下去。子反為人酷愛喝酒,他覺得酒味甘美,喝起來就不能自止,因而又喝醉了。戰鬥停下來以後,龔王想重新交戰而商量對策,派人去叫司馬子反,司馬子反藉口心痛沒有去。龔王乘車去看他,一進帳中,聞到酒味就回去了。說道,『今天的戰鬥,我自己受了傷,所依靠的就是司馬了。可是司馬又這樣,他這是忘記了楚國的社稷,而又不憂慮我們這些人我不與晉人再戰了。』於是收兵離去。回去以後,殺了司馬子反,並陳屍示眾。童僕陽穀送上酒,並不是要把子反灌醉,他心裏認為這是忠於子反,卻恰好以此害了他。所以說,小忠是大忠的禍害。
羞小恥以構大怨,貪小利以亡大眾;春秋有其戒,晉先軫是也。先軫欲要功獲名,則以秦不假道之故,請要秦師,襄公曰:『不可。夫秦伯與吾先君有結,先君一日薨而興師擊之,是孤之負吾先君,敗鄰國之交而失孝子之行也。』先軫曰:『先君薨而不吊贈,是無哀吾喪也;興師徑吾地而不假道,是弱吾孤也;且柩畢尚薄屋,無哀吾喪也。』興師。卜曰:『大國師將至,請擊之。』則聽先軫興兵要之殽,擊之,匹馬只輸(輪)無脫者,大結怨構禍於秦;接刃流血,伏屍暴骸,糜爛國家,十有餘年,卒喪其師眾,禍及大夫,憂累後世,故好戰之臣不可不察也。
注釋【補充閱讀】
公元前628年的冬天,一代雄主晉文公逝世了。當晉國舉國哀喪之時,西方的秦穆公派遣軍隊私越晉國國境,長途偷襲鄭國,半道而上受牧羊人弦高矇騙,臨時改變作戰計劃,順道攻滅了晉的鄰國滑國而後撤回秦國。晉國的天才軍事家先軫意識到這是天賜良機,所謂『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先軫力排眾議,伏兵駐紮於崤山之上,對撤兵歸國的秦國大軍展開殲滅戰。【史記】載:『擊之,大破秦軍,無一人得脫者。虜秦三將以歸』,先軫所俘虜的秦國三將百裏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身囚於晉國天牢之中。
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作為一國之君的晉襄公,居然聽從嫡母文贏的意見放走了秦國的三大將軍。先軫得知此事而後,可謂是勃然大怒,竟是直接在朝堂之上就責備晉襄公:『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亡無日矣』。這可是誅心之舉,先軫即便是在朝堂之中再有話語權,在當面責備國君的問題上是犯了大忌,是絕對的以下犯上。正是先軫的這次行為,可謂是斷送了先氏家族在晉國國君的良好印象,更是斷送了先軫自己的性命。晉文公稱霸於諸侯,承繼的是齊桓公的『尊王攘夷』,對『仁義禮信』是相當推崇的,所謂君君臣臣這種原則是不能違背的。先軫在朝堂之上與晉襄公產生衝突,這本身就會讓朝臣們暗地裏認為先軫壞了規矩。
即便是作為城濮之戰、崤山之戰的最大功臣,先軫也不能違反晉國的規則。朝臣們不能在明面上反對先軫,可是背後決然是給予了先氏家族眾多壓力。輿論對先軫造成了巨大影響,晉文公時代的權臣趙衰曾經評價『先軫有謀』,就是先軫有謀略,這種人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僅在戰場上有想法,在朝堂政治上也多半是有想法的。晉文公時代的『朝中有狐偃、軍中有先軫』格局在文公死後即是打破,而且對先軫而言,狐偃先死,文公隨後,作為老人的先軫似乎不太能與新任國君晉襄公達成共識,先軫還是太過於武將脾性,面對晉襄公的錯誤決定,不惜破壞『君臣之禮』,跟更懂得婉轉的趙衰相比,晉襄公顯然更願意選擇趙衰作為依靠,所謂忠言終究是逆耳,先軫在新的內閣中已經在斥責國君時自我斷送了。
先軫作為軍事家的判斷當然是準確的,先軫認為晉襄公放走了秦國的三大主將,是對晉國最大的威脅。【史記】就有:『後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晉,報肴之敗,取晉汪以歸』。先軫當然不可能意識不到新任內閣的變化,所以才會『箕之役,先軫不復命』。在對狄人的戰役中,先軫的衝鋒陷陣很是異常,因為當時是晉國即將全勝之時,先軫不穿盔甲衝進敵陣,這當然就是自殺的行為。先軫說:『匹夫逞志於君而無討,敢不自討乎?』顯然關於先軫斥責國君的事情,在朝堂之中已經對先軫造成了困擾,尤其是先軫盛怒之中,對晉襄公還有『不顧而唾』的行為,若非先軫是晉國霸業之最大功臣,是晉襄公的君父晉文公相當尊敬的人物,作為國君的晉襄公或許會為了顏面,直接在朝堂之中就對先軫進行處置。
羞小恥以構大怨,貪小利以亡大眾;春秋有其戒,晉先軫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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