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廣州日報
漢代車型更新快 用車成本高 豪華型車銷量比經濟型車好
十多年前看過一部電影:【黑金】,梁家輝演的黑社會老大開會,一小頭目遲到,老大問他為啥遲到,小頭目答:『堵車』。老大又問:『開什麼車?』小頭目答:『馬叉達』。老大不屑地說:『怪不得你堵車,原來是開馬叉達,開馬叉達的人沒資格在我們這裏開會,請回吧。』
不知馬叉達公司與該影片製作方有何過節,居然被貶損到這般地步,而令我最震驚的是:堵車居然和開什麼車有關係?別怪路面堵,只怪你的車不爭氣,但歸根到底是車主不爭氣,買個堵路的車――梁家輝說話,真黑。
這車,不只堵路面,也堵車主的心,而添堵的車,不只是機動車,也包括馬車;苦逼的車主,不只是電影裏的小頭目,也有大漢帝國的中央大員―――
文/劉黎平
特使陸賈
吹噓漢朝『車流量』
車輛的擁有數量,也是一個國家或者地區經濟繁榮與否的標誌之一,古代也如此?大學的時候讀【史記 蘇秦列傳】,那個叫蘇秦的無業游民去遊說齊宣王參與抗秦聯盟,為了增強信心,讓齊國領導人覺得憑藉自己的實力是可與秦國對抗的,蘇秦大肆宣揚了齊國這個沿海國家的繁榮富強,從工商業到軍工業,到娛樂業,列舉了各方面的指標,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齊國社會的車輛擁有量很大,尤其是在首都臨淄,市區的車輛擁擠到了車軸與車軸摩擦,你的車頭頂着他的車尾,他的車輪扛着我的車軸的地步,『臨淄之塗,車轂擊。』
言下之意就是:就憑你們齊國手裏擁有這麼多車,還怕什麼秦國。車多就是強國,這是外交家蘇秦的邏輯,而且也被齊宣王所認同。
到了漢朝,經過偉大的誅秦革命和楚漢革命之後,大漢帝國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開始建設,內戰的直接後果就是:社會上的車輛擁有量急劇減少。
國家元首要的總統專車,想要配齊清一色的馬匹都不行。國家雖然窮,物力艱難至斯,但統一大業不能馬虎,當時的南方,正盤踞着秦帝國的殘餘武裝勢力――趙佗軍團。
趙佗似乎在策劃一漢一越的政治分裂版圖,但他畢竟是河北人氏,心存中原,在這個事關統一或分裂命運的緊急關頭,漢朝中央政府派了特使陸賈前去進行統戰工作。當時國家很窮,在物力方面沒有什麼可炫耀的,但再窮也不能耽誤統一,陸賈部長為了讓趙佗回到統一的原則上來,他不惜將大漢帝國未來的繁榮景象預支到當下來描述:『人眾車輿,萬物殷富』,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漢朝的車輛擁有量很大。由於信息不對稱,趙佗也就信了:人多車多,能不強大嗎?從而放棄分裂立場。在維護統一方面,『車』這個指標,立有不朽的功勳。
漢朝經濟飛速發展
當然,陸賈部長也不是開空頭支票,他明白,在休養生息政策的引導下,經濟的成長前景是可預見的,車多是遲早的事。果然,整個國家老老實實休養生息,官不折騰民,民不騷擾官,也沒想過以大型建設和開發來製造經濟增長點,漢文帝連建個露台都想了又想,居然放棄,在這種『蕭規曹隨』的保守主義經濟政策下,經濟居然發展起來了,內需也刺激起來了,大家有錢了,就去買車,當然買的是馬車。
漢朝車型更新頻繁 淘汰率高 豪華車走俏
沒想到,大漢帝國也堵車了,從西漢堵到東漢,從長安堵到洛陽。最重要的是,統治階層的心也添堵。
當時的路面狀況如何呢?西漢的路面狀況,我沒有找到直接的描述,但從用車情況可見一斑,最明顯的現象就是用車標準在放寬,豪華車在普及,本來規定國家元首用的車,可地方上的省長,京城裏的高官子弟,也敢用了,司馬遷就記錄:『車服擬於天子』,用車能跟國家元首相比。
牛馬車輿 填塞道路
原來只有老大可以用,如今你也用,我也用,原來首都地區就一輛悍馬,如今悍馬跟白菜一樣多,路面的擁堵也可想而知。到東漢,更有直觀的記錄,當時的王符教授說:牛車和馬車,塞滿了道路,『牛馬車輿,填塞道路』。估計王教授去上班的時候被堵得厲害,故而有此嘆。
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現象,可能是因為消費者對車輛的需求花樣翻新,當時的車輛產銷頻率相當快,車型淘汰率也很高,當時的經濟學家指出『車不累期』,用車還沒用夠時限,就淘汰了,車主再追新的車型。
車多了,廣大的有識之士卻憂慮起來,倒不是擔心空氣污染,雖然拉馬屎會臭一點,但也不至於破壞臭氧層,漢朝人老實,不至於像當下某些專家拿人打飽嗝放屁會破壞環境,因而要收『放屁稅』來訛人。
當時的有識之士主要是擔心普通官員和老百姓車多了,尤其是豪華車多了,就不會把上級官吏放在眼裏,從而危及整個社會的管理架構,你想想,你皇帝開的無非是勞斯萊斯,我一個當大臣的還開布加迪威航呢,誰比誰差呀?用車標準放開了,那種對上級的褻慢之心也就產生了。
在一個封建威權社會,老百姓不怕當官的,官小的不怕官大的,這社會怎麼運轉啊?
因此,廣大的有識之士,社會精英提出要限制馬車的使用,在漢昭帝時期舉行的全國經濟工作會(鹽鐵會)上,就有會議代表提出『節車輿』的口號。
其實在之前的前任國家元首――漢武帝,已經對車輛進行課稅,提高用車成本,其實是等於間接限制使用,但似乎效果不算大。
漢武帝時期,制定了民間車輛的課稅標準。除了公用車輛和軍用車輛,民間用車和商務用車時要交稅的,一匹『馬力』的民用車,每兩千錢中交稅一百二十個大錢,一匹『馬力』的商務用車,每兩千錢中交稅二百四十個大錢,按這個比例算,車越豪華,交稅越高。
偷漏車馬稅要罰沒財產
交的稅費貼補國用,因為前線正遠征匈奴呢。稅費太高,咱偷稅漏稅行不行?不行,成本太高。
當時的大法官張湯提議:誰敢偷漏車馬稅,罰沒車主車輛和家產,還要上前線當一年兵。
然而,國家調節用車的效果不是太明顯,用車標準還是往豪華型方向發展,當時的豪華型用車叫『侈車』,經濟型用車叫『儉車』,『侈車』的市場空間越來越大,可能當時的各家『4S店』以豪華車型為主打產品。
而當時的有識之士和經濟學家喊出的『節車輿』口號,主要是針對豪華型用車的,社會風氣如此,面子觀念強的車主自然也是咬牙支撐,艱難度日,正所謂有房有車,一貧如洗。
年薪二千石 養車佔一半
作為漢朝的官員,肯定是有私家車的,中央幹部更不用說,而且用車有嚴格的規定,你是部級官員,就不能用廳級官員的車,否則開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孔子是魯國的司法長官,有專門用車,他最得意的學生顏回死了,顏回的爸爸想借孔老師的車給兒子送葬,想兒子的葬禮風光一點。哪裏想到,孔老師平日裏最器重顏回同學,這一回卻不答應了,理由是:我處於士大夫的行列,是廳級幹部 ,怎麼能不遵守用車制度,擅自拿廳級級別的車給普通學生送葬呢?
為了養車
御史大夫家人吃糟糠
既然官員不能降級使用車輛,而漢朝的用車市場,是朝着豪華型發展的,養車用車,那費用不是一般的貴。那時候的車輛動力不是石油,是馬,真正的『馬力』車,而馬的費用如何?
司馬遷說『馬一匹則百金』,則是漢初的用車『油費』,到漢昭帝時候的全國經濟工作會上公佈的數據表明,一輛豪華車一年的費用為一千石糧食,那時候的一石相當於現在的27市斤,也就是27000市斤糧食。
在這個數據的基礎上,我們來看看一位苦不堪言的中央官員級別的車主。這位車主叫貢禹。貢禹先生級別很高,是漢元帝時候的御史大夫,這個官職是可以頂替丞相用的,年薪是『中二千石』,也就是比二千石稍高,大概是2160石。聽起來挺嚇人的,可把用車費算進去,就更嚇人了:一輛車年用費一千石,可貢大人一年的工資獎金也就兩千石,養車養掉年薪的一半。
那麼大一輛豪華車放在家裏,一年吃一千石米,人的胃口就得節省了,堂堂副丞相家裏,居然吃『糟糠』,穿得也清涼,都是短衣服。而且這費用還不能節省,因為是什麼級別,就得用什麼級別的車。
既然養不起車,那就整點灰色收入吧?可憐貢禹先生是位清官,只能硬碰硬用年薪養車。他有一回向皇帝訴苦:領導啊,為了養這輛破車,我賣了家裏一百三十畝田呢。
正是基於養車之苦,貢禹先生對社會上的豪華用車標準極為痛恨,他甚至發出這樣的狠話:全國的車輛擁有量,應該減掉三分之二。『乘輿服御器物,三分去二。』這都是給養車逼出來的狠招。
劉哥曰:
忍不住要向漢朝那位養不起車的御史大夫致以崇高的敬意,致以歷史的敬意,致以民族的敬意。
養不起車的官員,於私而言,不是成功的車主,但於公而言,絕對是好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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