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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語文網 通過以上對『用』所作出的問思,『用』也許已經不再是我們似曾相識的『用』了。我們也許已經進入到了它的腹地,已經透過它的普通外面凝視了它的內部世界。
二 作為何種意義上的哲學之用?
我們圍繞『用』走了一大圈,從實用的標準看,這也許仍然象惠施所說的那樣是『無用』,但我們也許可以像莊子那樣理直氣壯地認為這是『無用之用』。我們的直接意圖是追問『用』如何而在,間接的動機是為理解『哲學』之『用』提供一個觀測的背景。
就像一開始我們就指出的那樣,從『用』的角度提出和觀察問題,是離不開用的我們很自然所採取的一種方式。從這種意義上看,談論『哲學』的『用』(或作用和功能),對於哲學家來說,也是理所當然。但是,哲學家談論用還具有特別的境況和苦衷。談論一般實用性事物的『用』,往往是在它有用這一自明性的前提下尋問哪方面的用,但哲學家談論哲學的『用』,面對的往往不是哲學的用是什麼,而是哲學被指摘為無用這一尷尬境地。由於哲學缺乏具體事物的那種自明的實用性,因此它常常成了『無用』的代名詞。泰利斯(Thales)這位西方最初的哲學家就遇到了這樣的困擾。據亞裏士多德【政治學】的記載,人們嘲諷他的貧困,並想以此證明哲學是無用的。但泰利士並不甘心被人嘲諷,他通過橄欖油生意發了財,以此『向世界證明了只要哲學家們願意,就很容易發財致富,但是他們的雄心卻是屬於另外的一種。』不過,這似乎也沒有直接證明哲學具有實用性。
被指責為無用的不只是哲學,藝術也常常遇到這類指責。『為藝術而藝術』這個口號,常常是藝術受到實用性的威脅時,藝術家用來為其活動提供辯護的。藝術家堅決拒絕把藝術與實用性的目的聯繫在一起,他們相信藝術是遠離功利和實用的純然自足的存在,因此只能從藝術本身的角度來接受和欣賞。有人甚至進而認為,只有沒有實用性的東西才是美的,而具有實用性的東西則是丑的。如戈蒂埃(Théophile Gautier)這樣說:『只有完全無用的東西,才真正稱得上美,有用的東西是再醜陋不過了,因為它直接表現了人類的某些需求,而人類的需求是基本的、令人嫌惡的,就像人的本性是脆弱而且有所匱乏的。』看上去,這也許顯示了藝術家的倨傲和偏愛,但實際上這是藝術家不得已而採取的防衛策略,是藝術家對來自實用性的壓力所作出的抗拒。
同樣,哲學家談論用,首先帶有自衛性和守護性;其次他要從頭談起,即從哲學有沒有用談起而不是從它有什麼用談起。難怪一位哲學家這樣說:『要使哲學在俗人眼中成為真正可尊重的,只有一個唯一的方法,這就是為他指出哲學伴隨着效用。俗人總是問:「這有什麼用?」決不要使自己處於不得不回答他說:「毫無用處」的境地;他不知道那使哲學家明白的和那對俗人有用的是兩種極不相同的東西,因為哲學家的理智是常常為有害的東西所弄明白,而為那有用的東西所弄糊塗。』哲學家談論哲學的用,在一定程度上是被不明真相的人逼出來的,是一種帶有被動性的舉止。對於哲學家來說,這個問題非常根本,它不僅關係到哲學的存在是否正當,也關係到哲學家的存在是否必要,他無法迴避它、躲開它。因此,處在守護立場論證哲學的用,這本身就構成了哲學中的一個重要問題。至今我們還要不斷為哲學申辯存在的合理性和正當性,這不能說是哲學的幸運。
首先需要明確,一般所說的哲學無用所據為何。稍微注意就會發現,說哲學無用往往都是根據於『實用性』的標準,是在『實用性』的尺度之下對哲學所作出的一種判定。也就是說,哲學的無用是相對於『實用性』而言,它與一般存在物之間的有用與無用關係不同。哲學一直受着實用性的糾纏,這正是它的不幸的根源性之一。如果有人試圖從實用性的角度來為哲學加油,結果只能增加它的不幸。從世俗的實用性和功利性標準來看,就是注重實用和功利的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哲學,實際上也缺乏具體生活中人們所希望的那種實用性和功利性。對於那些追求世俗直接有用性和實用性的人來說,這種哲學實際上仍然是無用的。對形而上學作出強烈抵制的邏輯實證主義哲學,欲使哲學成為科學的附庸和清道夫,『它通過思考科學的前提,科學的基本概念和基本命題在某些方面為科學減輕負擔。這樣,哲學就在一種創造便利的意義上被期望於用來促進,乃至加速實踐性-技術性的文化進程。』14如果說邏輯實證主義注重邏輯分析、注重語言、注重知識的經驗和實證基礎,推進了認識論並有利於改善人們的思維方式,那麼它把哲學變成服務於科學的一種活動,通過強調哲學的這種活動對具有實際效用的科學的重要意義來顯示其價值,這不僅局限了哲學的價值,而且讓哲學往實用性領域靠攏的意圖,也容易增加哲學的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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