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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望東方周刊 曾國藩曾經說,清軍是一支沒有靈魂的軍隊。
晚清軍營的一大怪現狀是士兵普遍都有自己的第二職業,或者經商做買賣,或者種地,或者操持什麼手藝。對許多綠營兵來說,做小生意或者手藝活兒是他們的主業,而當兵才是『第二職業』。他們的主要時間都用來開店擺攤,或者做木匠、裁縫等等,只有輪到自己值班時,才到營裏去呆上一天。
據鴉片戰爭期間當過定海縣令姚懷祥幕友的王慶莊透露,定海鎮的綠營兵,有一半的真正身份是理髮匠、修腳工、僕人等,『額兵逾萬,後減至二千餘,承平日久,隸兵籍者,半系櫛工修腳賤傭,以番銀三四十圓,買充行伍,操防巡緝,視為具文』。
綠營兵還有開雜貨鋪的,開茶館的,販魚的,賣肉的??幾乎無所不有。
原本以打仗為職業的軍人,怎麼會出現『小販化』、『工匠化』呢?
這是清代『薄俸制』惹的禍。清代綠營兵平均每月收入白銀一兩三錢六分,米三斗。清代綠營還有另一項讓人啼笑皆非的規定,就是士兵的主要武器裝備甚至軍裝馬匹都要軍人自己負擔。
清初物價很低,一個綠營士兵的月餉可勉強維持一家生活。但隨着清中期後物價漸漲,這點軍餉就不夠用了。但清政府卻以『遵守祖制,永不加賦』為名,拒絕對軍餉標準進行調整。和士兵一樣,綠營軍官的收入同樣過低。最高武官,年收入尚不足千兩。這怎麼能滿足他們的日常生活費用?何況許多軍官的官職是花錢買來的。軍官的搜刮對象遠不如地方官那樣廣泛,無處不可拔毛。他們能對下剝削的,只有屬下的兵丁。
經過層層盤剝,最後能夠落到士兵手裏的軍餉實在是非常可憐。
當『皇糧』填不飽肚子時,士兵們別尋生計,也就自然而然。由此才出現在晚清軍營中廣泛的經商潮。士兵混跡市肆, 做小買賣、干手藝活, 掙錢餬口。在這種情況下,有些地方軍官乾脆主動鼓勵士兵個人外出經商,自己侵吞一半兵餉,只把一半兵餉發放給士兵。這種情形在有些地方漸漸成為一種半公開的制度。因此,士兵們的主要精神都放到謀生上,對日常操演能躲就躲。營中每逢會操,大都是僱人頂替。
與此同時,由於綠營士兵的武器用品都要自己購買,所以大部分兵士能不買就不買,損壞後能不添補者就不添補。再加上撥下來的軍馬草料從來都不夠用,『兵馬關支草料, 多有剋扣短少』,士兵們都不願認真操練,怕累着戰馬,出個三長兩短,自己還要承擔賠款。因此軍中『馬皆骨立,鞭策不前。又器械如弓箭刀槍盔甲火器等件,俱鈍敝朽壞, 至於帳房窩鋪雨衣弓箭罩,從未見備』。
這樣一支軍隊,談什麼戰鬥力呢?
道光三十年太平軍初起之際,朝廷命周天爵署廣西巡撫領兵鎮壓。周天爵在致親友的信中這樣描述清軍在太平軍前面的表現:
出征之際,士兵居然如同徘徊在屠宰場門口的豬羊,說什麼也不願上路:『於是二月初一日出省,帶兵一百名,如駐馬嵬坡,皆不願走也;路上募一百名,又如石壕吏,未走先哭。』
兩年過去了,太平軍這些『烏合之眾』沒如清廷想像那樣官軍一到,立成齏粉,反而越戰越強。朝廷開始不斷換帥,還特別抽調廣州火器專家烏蘭泰以副都統身份到前線助戰。烏蘭泰到了前線,驚訝地發現撥歸其麾下的貴州綠營各軍竟全無訓練,毫無軍事常識。咸豐元年五月中坪獨鰲山一戰,這些貴州兵臨敵竟不知挖壕築壘,面對七名衝殺過來的太平軍,一千官兵不戰而潰。
(張宏傑:渤海大學中國文化與文學研究所副所長,著有【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曾國藩的正面與側面】)
來源:t望東方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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