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時報
文人的脾氣大都有點怪,特別是說到文章尤其是自己的文章時常找不着北,這樣的事不僅今天有,在古人那兒也屬常見。大約越是小文人越會有大脾氣。
孫搴這個人現在幾乎沒人知道了,作為文人,他的脾氣應該說是蠻大的,此人生活在東魏至北齊時,一段時間被齊神武(高歡)所賞識。一次高歡西征,命李義深、李士略共作檄文,這兩人皆推辭,請孫搴代。高歡將孫搴讓入軍帳,親自為其吹火,催促孫搴寫檄文。孫搴倒也神色安然,援筆立就,其文甚美。高歡大喜,任命為相府主簿,專典文筆。又因為他懂鮮卑語,兼任了宣傳工作。但高歡對文字的認知頗有點讓人懷疑,史料記載孫搴學淺行薄,當時的文壇領袖邢邵曾對他說:『你必須進一步地讀書。』無論從師從友的角度看這話都不錯。孫搴的回答卻是:『我精騎三千,足敵君嬴座數萬。』(我三千精練的文字足抵你冗長的幾萬字),這牛吹得有點大矣。邢邵的文章也許今天也不太容易看到了,但在當時被人比作王粲,南朝人認為他是北朝第一文士。【隨書・文學】中記載當時的主要作者有:濟陽江淹、吳郡沈約、樂安任、濟陰溫子升、河間邢子才、巨鹿魏伯起等,這幾個人學窮書圃,思極人文,縟彩郁於雲霞,逸響振於金石。恰恰沒提到自我感覺極好的孫搴。【北史・文苑】中則有一句:樂安孫彥舉、濟陰溫子升,並自孤寒,郁然特起。表明孫搴和溫子升一度齊名。可孫搴底氣不足,曾問溫子升:『你的文章和我比誰更好t』溫子升謙虛地說:『不如卿。』話說到這份上也應該滿足了,可小文人的大脾氣使孫搴非要溫子升發誓說自己不行。溫子升笑着說:『知道不如你就行了,何必信誓旦旦?』孫搴非常遺憾地說『你不發誓,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就可以知道了!』讀罷這樣的記載,後人也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實際上溫子升的文章傳到南朝後梁武帝就曾感嘆:『曹植、陸機復生於北土。』就是吐谷渾國主床頭有書數卷,也是溫子升的文章。文人特別是小文人要有點自知真是大不易。
【新唐書・文藝】中則記有兩個小文人所顯示的大脾氣。崔信明是隋末入唐之人,以詩文著名,流傳至今的有五言古詩【送金竟陵入蜀】,現在看這詩不怎麼樣,但他孤傲自賞,又以門望自負,自認為超過李百藥。李百藥也是位從隋入唐的文人,就留下的詩看,要比崔明信的詩高明,而且李百藥還留下了【北齊書】。難怪當時人就不認同崔信明的看法。當時另有一文人鄭世翼,脾氣也非常之大,一次乘船在江中遇到崔信明,說:『聞公有「楓落吳江冷」的詩,願見其餘。』崔信明欣然拿出詩作多篇,鄭世翼沒看完就說:『所見不如所聞!』說罷把崔信明的詩作投諸江水,自己則乘舟而去。鄭世翼算把小文人的大脾氣表演得十分充分了。即使對其文不認可,僅從禮貌的角度說,也絕無將他人之作投之江水的道理。
與小文人大脾氣相反的是真正的大家風範。蘇軾的文字是不朽的,蘇軾的人品也是值得後人欽敬與學習的。黃庭堅中了進士後,在葉縣任縣尉,後教授國子監,雖然宰相文彥博認為黃庭堅是個人才,留其再任,但名氣並不大。蘇軾見到他的詩文,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認為『超軼絕塵,獨立萬物之表,世久無此作』,由是聲名始震。對黃庭堅如此之高的評價而不擔心掩沒了自己,這才是大家風範,大文人的自信。
晁補之,十七歲時其父在杭州為官,他隨從到杭,有感錢塘山川風物之麗,寫了篇【七述】去拜謁蘇軾。蘇軾原先也想寫篇類似題材的文章,在讀了【七述】後感嘆說:『吾可以閣筆矣!』這個評價可謂高矣,極像李白在黃鶴樓寫的『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蘇軾稱讚晁補之其文博辯雋偉,絕人遠甚,必顯於世。晁補之由是知名。在這兒看不到絲毫的文人相輕,更沒有小文人的那種大脾氣。蘇軾對秦觀、張耒、李格非等人也給予了應有的評價和可能的幫助。
小文人多大脾氣好像是個規律,就像小官員往往有大架子一樣;而真正的大家不僅識文,並極有雅量。今天在媒介上偶爾也能看到小文人的大脾氣,在現實生活中也難免會遇到有大脾氣的小文人。而網絡卻成了一些小文人發大脾氣的好地方,『板磚』亂飛在網絡上不是新鮮事。誰如挨了無理的『板磚』,恐怕也只能一笑了之,畢竟還沒將你的大作投之江水。
雖說人的脾氣不應一概而論,該拍案時當拍案,但無論何人,如果總覺得惟獨自己有幾分『偉大』,難免會讓人想起歷史上那些有大脾氣的小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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