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一到,春節的腳步就越來越近了,濃濃的年味,在空氣裏蔓延開來。臘八粥的熱氣,讓人覺得,生活好像多了一層保護,帶着濃郁香味的安穩。 臘月時分,家人閒坐,燈火可親,暖一鍋熱氣騰騰的甜粥,一起來看看上個世紀名家筆下臘八的回憶。 【臘八粥】(節選) 沈 從 文 『初學喊爸爸的小孩子,會出門叫洋車了的大孩子,嘴巴上長了許多白胡胡的老孩子,提到臘八粥,誰不口上就立時生一種甜甜的膩膩的感覺呢。把小米,飯豆,棗,栗,白糖,花生仁兒合併攏來糊糊塗塗煮成一鍋,讓它在鍋中嘆氣似的沸騰着,單看它那嘆氣樣兒,聞聞那種香味,就夠咽三口以上的唾沫了,何況是,大碗大碗地裝着,大匙大匙朝口裏塞灌呢!……鍋中的栗子會已稀爛到認不清楚了罷,花生仁兒吃來總已是面了!棗子必大了三四倍—要是真的干紅棗也有那麼大,那就妙極了!糖若多了,它會起鍋巴……』 仔仔細細把小米、飯豆、棗、栗、花生仁兒都備好,糊糊塗塗燉成一鍋,看它們在鍋中嘆氣似的沸騰,斷斷續續聞到隨着熱氣飄散而來的香味,再用大碗裝着,一股腦兒喝下——也許這才是臘八正確的打開方式。 【臘八粥】(節選)冰 心 『從我能記事的日子起,我就記得每年農曆十二月初八,母親給我們煮臘八粥。這臘八粥是用糯米、紅糖和十八種乾果摻在一起煮成的。乾果裏大的有紅棗、桂圓、核桃、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乾等等,小的有各種豆子和芝麻之類,吃起來十分香甜可口。母親每年都是煮一大鍋,不但合家大小都吃到了,有多的還分送給鄰居和親友。母親說:「這臘八粥本來是佛教寺煮來供佛的——十八種乾果象徵着十八羅漢。後來這風俗便在民間通行,因為藉此機會,清理櫥櫃,把這些剩餘雜果,煮給孩子吃,也是節約的好辦法。」最後,她嘆一口氣說:「我的母親是臘八這一天逝世的,那時我只有十四歲。我伏在她身上痛哭之後,趕忙到廚房去給父親和哥哥做早飯,還看見灶上擺着一小鍋她昨天煮好的臘八粥。現在我每年還煮這臘八粥,不是為了供佛,而是為了紀念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是1930年1月7日逝世的,正巧那天也是農曆臘八!那時我已有了自己的家,為了紀念我的母親,我也每年在這一天煮臘八粥。雖然我湊不上十八種乾果,但是孩子們也還是愛吃的。』 一碗熱粥,成為三代人之間奇妙而溫暖的聯結。最深的懷念,最濃的摯愛,在她平實的講述中分外感人。 【北京的春節】(節選) 老 舍 『按照北京的老規矩,過農曆的新年,差不多在臘月的初旬就開頭了。「臘七臘八,凍死寒鴉」,這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可是,到了嚴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人們並不因為寒冷而減少過年與迎春的熱情。在臘八那天,人家裏,寺觀裏,都熬臘八粥。這種特製的粥是祭祖祭神的,可是細一想,它倒是農業社會的一種自傲的表現。這種粥是用所有的各種的米,各種的豆,與各種的乾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蓮子、花生米、葡萄乾、菱角米等熬成的。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農業展覽會。臘八這天還要泡臘八蒜。把蒜瓣在這天放到高醋裏,封起來,為過年吃餃子用的。到年底,蒜泡得色如翡翠,而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雙美,使人要多吃幾個餃子。』 每讀此文,老北京人過臘八的熱鬧場景,便浮現於眼前。 冬日熬粥,外面寒風肆虐,一家人圍在小小的廚房內溫暖如春,或許這才是過臘八的意義所在。 正是如此,臘八節的內涵,在梁實秋筆下是祈求團圓的心願。 【粥】(節選)梁 實 秋 『小時候喝臘八粥是一件大事。午夜才過,我的二舅爹爹(我父親的二舅父)就開始作業,搬出擦得鋥光大亮的大小銅鍋兩個,大的高一尺開外,口徑約一尺。然後把預先分別泡過的五穀雜糧如小米、紅豆、老雞頭、薏仁米,以及粥果如白果、栗子、紅棗、桂圓肉之類,開始熬煮,不住的用長柄大勺攪動,防黏鍋底。兩鍋內容不太一樣,大的粗糙些,小的細緻些,以粥果多少為別。此外尚有額外精緻粥果另裝一盤,如瓜子仁、杏仁、葡萄乾、紅絲青絲、松子、蜜餞之類,準備臨時放在粥面上的。等到臘八早晨,每人一大碗,儘量加紅糖,稀裏呼嚕的喝個盡興。家家熬粥,家家送粥給親友,東一碗來,西一碗去,真是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卻是多餘又必要的。也許,生活的意義恰恰是由很多個『多此一舉』構成。 自家煮的也是粥,收到的也是粥。可粥與粥之間卻有了別樣的味道,有了人情的分量。那種傾注感情和精力的味道,無論時隔多年,都讓人記憶猶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