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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講座] 詩詞學堂:熟練這些填詞的章法藝術,你就是詩詞專業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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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評萬象 發表於 2018-5-2 14:26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詩詞學堂:熟練這些填詞的章法藝術,你就是詩詞專業戶

章法,指詞體的篇章結構及其方法,主要包括起結、過片、開合、轉折等內容。章,本指音樂單位,音樂的一曲為一章,後引早為指配合樂曲歌唱的歌詞的一篇為一章,詩文的一篇為一章。詞,配樂歌唱,和詩的『體形』很不一樣,章法當然也有別。詞譜雖短小,但詞人就是要在這方寸之地爭奇鬥豔,起轉承合,極力使筆下的詞跌宕起伏,美不勝收,整體上又要渾然一體。其中,起結和過片,是搭起詞這個金屋子最重要的地基、斗拱和梁架。

寫文章,跟美女打扮一樣,最要緊的是頭臉,要讓人初一見,驚為天人。清代詞評家沈祥龍說:『詩重發端,惟詞亦然,長調尤重。有單起之調,貴突兀籠罩,如東坡大江東去是。有對起之調,貴從容豆類整煉,如少游山抹微雲,天粘衰草是。』(論詞隨筆)這是從形式上來說起句方法,從內容上來看,詞的起法很多,而且要求達到的藝術不能一覽無餘,要留有神秘感,讓他好奇不已,才會引人入勝。

填詞的章法藝術

填詞的章法藝術
填詞的章法藝術

宋詞常見的開頭方式有:

1、以景起

這種這種方式最為常見,翻開全宋詞,信手拈來。『小徑紅稀,芳郊綠遍』(晏殊『踏莎行』);『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周邦彥『蘭陵王』);『落日熔金,暮雲合壁』(李清照的『永遇樂』);『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吳文英『八聲甘州』)。當然『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蘇幕遮)凋零寂寞的深秋,烘託了守邊將士的無邊愁思。辛棄疾一生壯志難酬,這份豪傑的激憤噴射到秋景上,是『楚天千裏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水龍吟的壯闊沉鬱。)

2、以情起

開門見山,直抒胸臆,詞情籠罩全篇。如大將軍岳飛一開口就怒吼:『怒髮衝冠憑欄處』(滿江紅),真是響遏行雲,振聾發聵。李煜在汴京對景難遣心中悲哀,就直直地長嘆:『往事只堪哀』(浪淘沙),驀然而來,真是悲戚徹骨。詞如果用情語開啟,情感大多強烈真率,能一下子抓住讀者的心,引起情感共振。

3、以事起

先敘事,再就事生發,這種方式遠遠少於景起句。如:『無言獨上西樓』(李煜『相見歡』);『水調數聲持酒聽』(張先『天仙子』);『醉裏挑燈看劍』辛棄疾(破陣子)。初看似乎平淡無奇,實際上引弓待發,緊接着會開出另一番天地景致,或筆鋒一轉,如懸崖飛瀑,一瀉而下,使文勢跌宕起伏。

4、以問起

先劈頭蓋臉地提出一個問題,讀者不由得一驚,再回答。『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這種問起法,於千迴百轉之中噴薄而出,其情感更震撼人心,比直陳更覺搖曳靈動。

當然,也有久叩柴扉久不開的時候,正待要轉身離開,卻突然發現『一枝紅杏出牆來』,這種起法,被形象地稱之為『掃處即生』,比如李清照【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更出人意料地轉出了『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的浪漫來。又如歐陽修【採桑子】:『群芳過後西湖好』。掃出了花落後喧囂歸於平淡的另一種美。

其實,不管是平起還是刻意突兀而起,詞的起法之美在於拉開一道帷幕,戲剛一開聲,就贏得了一個碰頭彩,更多的好戲還在後頭。

詞的結尾也非常要緊,往往是全篇的點睛之筆。結句要像勒住一匹狂奔的駿馬一樣,收束有力,又能發人深思,留有餘味,所以詞人們在結句上也特別下功夫,或以景結,或以情結,或以問結。

1、以景結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斷腸院落,一簾風絮』『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腸斷處』以景結情,悠然而逝,含蓄蘊藉,最能展現詞的婉約美氣質。也有氣魄雄大的詞人,以崇高悲壯之景結束全篇,如李白【秦樓月】:『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氣象雄渾,冠絕古今。吳文英的懷古詞【八聲甘州】結句:『連呼酒,上琴台去,秋與雲平。』大氣包舉,壯闊蒼茫。前人最推重『以景結情』的方式,如沈義父【樂府指迷】就很有代表性地說:『結句須要放開,含有餘不盡之意,以景結情最好。』

2、以情結

『覺來知是夢,不勝悲』『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情語結句,多以真率激切取勝,切忌情感表達的輕浮直露。『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如此赤裸裸的呼叫,哪裏符合儒家的溫柔敦厚詩教?許多老夫子深受刺激,當然嗤之以鼻。但現在看來,周大詞人原來痴情得如此坦率可愛!

3、以問結

『彬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問得柔情婉轉,格外曲折動人。『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末一問,摧剛為柔,令無數英雄墮淚。

以上就內容分類,如按結構技法而言,沈祥龍對詞的結句創作作了十分精當的總結:『詞起結最難,而結尤難於起。結有數法,或拍合,或宕開,或醒明本旨,或轉出別意,或就眼前指點,或於題外借形,不外白石【詩說】所云辭意俱盡,辭盡意不盡,意盡辭不盡三者而已。』

1、拍合

即開合、呼應、比如柳永【八聲甘州】的結句『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與首句『對瀟瀟暮雨灑江天』遙遙呼應,可知末句以前所寫都是詞人倚欄杆時的所見所想,前面的抒寫就有了着落。

2、宕開

李清照【念奴嬌】(蕭條庭院),詞困鎖在深深庭院裏,又逢上斜風細雨,天氣這樣惱人,詞人終日為離情所苦。結尾卻出乎意烊地宕開一筆,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顯出一番歡愉之意,似乎苦盡甘來,曲折婉轉,餘味無窮。

3、點醒

點醒是指點明詞旨,往往是『辭意俱盡』。如劉克莊的【玉樓春】(戲林推)『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如果單看前六句,似乎只是戲謔林推長年在外冶遊狎妓,以為是遊戲筆墨。詞到結尾,突然推出『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兩句,勸勉熱血男兒去西北收復神州失地,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卒章顯志,使人猛醒回頭!

4、翻出

結句與前面的文字截然不同,是一種巨大的落差或逆轉的關係,這樣能把情感表達得更加深透有力。如辛棄疾的壯詞【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前面一路大刀闊斧,快如霹靂,正當讀者為激烈的戰鬥感到酣暢淋淳之際,結句卻陡然翻出一聲悲嘆:『可憐白髮生!』猛地跌入悲慘的現實,好似一桶冰水潑烈火上。前面九句和最後一句形成巨大的反差,大起大落,讀者不禁為詞人扼腕痛息!如果只是一味的哀嘆,哪有這般翻出之妙呢?

好的結句,從美學風格來劃分,大體可歸為兩類,即清人沈謙所說:『填詞結句,或以動盪見奇,或以迷離稱雋。』【填詞雜說】

詞的起結之法很多,如果更概括地說,可用劉熙載的說法:『起句非漸引即頓入,其妙在筆未到氣已吞。收句非繞回即宕開,其妙在言雖止而意無盡。

詞調多為上下兩片,跟小說、電影分為上下兩冊/集一樣,表現的都是同一個主題,兩個層次雖然形式上分開,內容必定要密切關聯。這個上下片之間的橋樑作用,就責無旁貸地落在下片開頭,即『過片/換頭』的身上。過片,是詞特有的章法,詞人、詞評人都十分重視,他們強調『過片不可斷了曲意,須要承上接下。』(張炎【詞源】)承上接下是總要求,一般來說,上下片分別吟詠情景、今昔、內外、來去、晝夜、虛實等不同內容,但上下兩片要接得緊密、自然,又以能出新意為上。沈義父【樂府指迷】說:『若才高者方能發起新意,然不可太野,走了原意。』周濟【介存齋論詞】說換頭:『或藕斷絲連,或異軍突起,皆須令讀者耳目振動,方成佳制。』這都是前輩對過片做法的精彩描述。

過片以『筆斷意不斷』,或者說是『藕斷絲連』為最妙,姜夔【齊天樂】的過片『西窗又吹暗雨』常被做為典範。整首詞細緻摹寫了蟋蟀私語般的悲鳴聲、機杼聲、暗雨聲、砧杵聲、絲竹聲等各種聲音,將蟲聲與愁情結合在一起,渾然一體,很難截然分開。作者卻奇妙地抓住了『西窗又吹暗雨』一句作為過片,上片歇拍已經說到『夜涼獨自甚情緒』,誰知西窗外又隱約傳來冷雨敲窗聲!一個又字既把上下片的情景緊緊地連接起來,又使之明顯地劃成兩段,嶺斷雲連,手段確實高妙!

過片的具體做法多種多樣,並無定規,常用的以下幾種:

1、上下緊相連,換頭筆斷意不斷。

這是最普遍的作法,如辛棄疾的【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作者先寫俯瞰郁孤台下飽含着無數難民血淚的江水,然後寫舉頭北望故都,叢山蒼莽遮斷了目光,上片歇拍『可憐無數山』,以山字結束。下片接着從山說起:『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由青山又回應到江水。兩山相連,銜接緊湊。換頭具有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

2、上下不相連,換頭另起一端。

看上去,好像上下片說的是兩件事,仔細一看,才發現整個的意境、感情、氣脈是完整貫通的。如蘇軾【卜算子】,上片寫幽絕的夜境,下片單詠孤鴻。好像上下片截然分開了,但上片歇拍『縹緲孤鴻影』將上下兩片連接起來了,上片寫幽人,幽人孤獨如孤鴻,下片寫孤鴻,孤鴻幽恨如幽人。全詞語語雙關,詞人托物寄寓了自己初貶黃州期間的苦悶和孤高的複雜情懷。還有蘇軾的【賀新郎】(乳燕飛華屋),也常被人議論,說它上片寫晝景,下片專詠石榴。上下片並非前言不搭後語,都緊緊扣住了榴花與美人的孤芳高潔、自傷遲暮的品格和特徵,花人合二為一。雖是別具一格,卻別饒韻致。像這種上下片不相連的,換頭總是異軍突起,完全換了另一幅頭臉,但意脈還是暗中相連。

3、上下相對比,換頭是過橋。

或一正一反,或一今一昔,或一問一答,而以過片為橋,上片首緊承上片尾,使上下片貫通一氣。如李煜【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上片追念昔日帝王生活,下片哀訴今日亡國之君的淒涼,一今一昔,一正一反,對比十分鮮明。過片處,上片以『幾曾識干戈』作結,下片以突然間作了敵人干戈下的囚虜起首,互相照應。陳與義的【臨江仙】(憶昔午橋橋上飲)情況近似,上片追憶南渡前在洛陽時的豪酣歲月,下片抒發如今偏居江南一隅的惆悵之情,過片『二十餘年成一夢』,承上啟下。

廣為人知的一首小令,歐陽修的【生查子】(元夕),明白如話,一說是朱淑真的獨白。詞的上下片也是今與昔的鮮明對比:『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花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上下片結構相同,換頭只是換了一個字,就將昔與今、鬧與靜、歡與悲、笑與淚處處比照着,充分展示了物是人非之感、舊情不再之痛。

呂本中的【採桑子】除疊句用得巧之外,有意思的是,它的上下片格式也一致,內容卻完全相反。詞以『明月為喻體』,上片『不似』下片『似』,一正一反互為矛盾,卻和諧地統一為一體,真是妙趣橫生,其中的奧妙在於兩片開竭澤而漁那個恨字,一要感情的紅線將上下片看來對立的意象連接在一起,正說反說,反正都是因為愛。

還有用問答來結構詞體的。如敦煌曲子詞【鵲踏枝】(叵耐靈鵲多滿語),上片是思婦問靈鵲,下片是靈鵲的答辯,一問一答,全由對話組成,是很有創意的寫法。李清照的【漁家傲】(天接雲濤連曉霧)也有問答結篇之妙,上片以天帝『殷勤問我歸何處』作結,整整一個下片都是答語,以『我報』領起。

像這類上下片對比比較鮮明的佈局,往往在換頭處花招百出,或者似承似轉,或者陡然怒轉,於空際大轉身,忽生頓挫空靈之妙。

但文無定法,也有打破上下分片的,兩片一氣貫注,完全渾融一體。如上面提到的六棄疾的壯詞【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前面一路狂奔,氣壯如雷,到最後一句『可憐白髮生』才陡轉,雖說形式上分有兩片,但文義卻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段。辛棄疾以縱橫的才氣豪情衝破了常規的分片形式,讀者也不必以常規來規範他。

起結與過片是詞的關鍵組成部位。如果從詞的結構意義來考慮,就有了『順逆』與『錯綜』之分。以時空順序、邏輯關係等來佈局謀篇,叫做順,反之為逆。多重時空交錯的結構,叫『錯綜』。

1、順

a、先昔後今:

人的生命本體以時間的方式存在,文學是一種關於時間的藝術,從時間的流程來看,當然是從昨天到今天,從過去到現在,寫作往往就隨着時間的步伐勇往直前,寫成了順流而下的『流水狀』。如上文所舉李煜的【破陣子】和陳與義的【臨江仙】,都是從憶昔開始,到如今完全不同於昔日的生活。此類詞作,往往是說今非昔比,過去總是美好的,現在總是哀傷的,無限的傷感和悵惘在對比中不言自明。

b、從內到外:

從空間的位移來看,一般的順序是由內而外,由近及遠,層次分明。比如晏殊的【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先寫室內菊愁蘭泣,再寫羅幕外燕子雙飛,明月穿戶,下片轉到獨上高樓望遠,從內到外,層層寫來,脈絡清晰。空間場景在轉換,境界越來越擴大,從而豐富了詞的內容。

c、由景及情:

這種寫法在宋詞裏最常見,是很省事的套路。如上文所舉的例子中有范仲淹的【蘇幕遮】(碧雲天),上片純寫落寞秋景,下片抒發懷鄉之情。秦觀的【滿庭芳】(山抺微雲),上片寫景為主,景中含情,微雲抺山,斜陽歸鴉,下片以換頭『消魂』二字直起抒情,以下情感的抒發便一發不可收,滔滔汩汩,無限傷離之情溢滿紙外。

d、前因後果:

從邏輯的關係來看,正常的順序是由因至果、由分到總、由特殊到一般。比如李煜的【清平樂】(別來春半),一起筆就告訴別人,這首詞就是寫離別相思的,因此,就下來就展開對別情的細膩描述。因為別,所以苦。前因後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2、逆

a、先今後昔:

這類撫今追昔的詞,比較常見,往往用『因念』『猶記』等有明顯標誌的詞語,表示時間由今日轉換到過去。如晏幾道的【臨江仙】(夢後樓台高鎖),上片寫夢回酒醒後的落寞感傷,不由得想起去年春恨,下片『記得』二字領起過去與歌女小蘋歡聚的情景,表達了對舊情執著難忘的深情,過去與現在的苦樂對比也表明了世事的滄桑變化,令人悵惘不已。傷近,是文學的一大母題,多愁善感的宋詞尤其喜歡『向後看』。

b、從外到內:

如晏殊的【踏莎行】(小徑紅稀),上片寫外景,郊外小徑殘紅稀疏,原野上芳草萋萋,空中飛絮濛濛,樹陰中隱隱現出樓台。下片寫內景,遼落中翠葉藏鶯,朱簾隔燕,爐香裊裊,時光在靜謐中悄悄流逝,愁夢酒醒,斜陽滿院。由外而內,詞序井然。

c、由情及景:

這種方式也很普遍,詞人用得很嫻熟。比如張先的【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上片寫午睡醒來後的愁情,下片純寫月下靜謐的境界。

d、前果後因:

先說結果如何,再步步追尋原因,倒戟而入,逆流而上,新穎別致。如周邦彥的名作【夜遊宮】:『葉下斜陽照水,卷輕浪、沉沉千裏。橋上酸風射眸子。立多時,看黃昏,燈火市。古屋寒窗底,聽幾片、井桐飛墜。不戀單衾再三起。有誰知,為蕭娘,書一紙?』一路上寫水面暮景、立看燈市、古屋葉飛、無眠夜起,按時序閒閒寫來,不知詞人到底有何心事?到最後三句才抖出謎底:『有誰知,為蕭娘,書一紙?』原來都是一封情書惹的禍。再回過頭看前面,就覺得那些話有了着落、有了深意,通篇便染上了情的光彩,更覺細膩委婉,沒有一句廢話,前面的結果描寫用的是『層層加倍寫法』。試想,如果把原因先說了,再說如何如何的煩惱,就沒有這樣的吸引力了。詞人只是巧妙地換了一下順序,詞的魅力就增加了幾分。

3、錯綜

一般來說,小令短小,可供詞人騰挪的舞台不大,因此詞中的時空順序、邏輯關係的變化比較簡單。慢詞長調的篇幅長,詞人正好有了英雄用武之地,他們常常通過回憶、夢境、聯想、幻覺等手法、造成時間、空間的多重交錯,轉換跳躍,收到頓挫變化、迴環吞吐的藝術效果。

柳永善作慢詞,但他的章法結構一般是順流而下,從頭到尾,娓娓道來,是一種單方向的直線型結構。李清照的長調也基本如此,有時也多一兩個波折迂迴,比如【永遇樂】(落日熔金)由現在的元宵節,情不自禁地回想過去在中州的元宵佳節,最後又閃回到如今憔悴的元宵節,是比較常見的今-昔-今的三段式結構,有兩次跳躍,但還是比較簡單。時空跳躍交錯、複雜變化,莫過於周邦彥、姜夔、吳文英。如周邦彥的代表作【瑞龍吟】(章台路),詞分三疊,由第一疊的現在,第二疊轉到過去,第三疊撫今追昔,先說今,再猶記過去,然後回到現在的探春。多次從容地輾轉於過去、現在之間,時空交錯,極盡頓挫變化。【蘭陵王】(柳陰直)的時空跳躍更急促更頻繁,今昔反覆迴環,層層渲染,如同遊走在中國古典園林,備極吞吐曲折之妙。吳文英的長篇巨作【鶯啼序】,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為寫詞煞費周章,多方出擊,詞作的章法結構多是多條小徑交叉的環線型、立體型的結構。

詞的佈局謀篇關係到詞的整體效果,結構的技法自然重要,前人對此多有精妙的體悟與總結。其中,被認為最妙的是,空中蕩漾,最是詞家妙訣。上意本可接入下意,卻偏不入,而於其間傳神寫照,乃愈使下意栩栩欲動。什麼是空中蕩漾?看過空中飛人雜技表演的都知道,一個飛人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你以為他向左飛,誰知他只是一個假動作,馬上借力飛向右了,惹來觀眾一陣陣尖叫聲。劉熙載所謂空中蕩漾的意思是說,上句提出了一個問題,下句本應該順着回應,但詞人偏不,而是故意扯開說別的話題,王顧左右而言他,詞就有了一波三折、波瀾起伏的味道,就像在空中蕩漾。

比如姜夔的【踏莎行】(燕燕輕盈)下闕:『別後書辭,別時針錢,離魂暗逐郎行遠。』本來以下要接離魂追逐情郎遠行後的情景,白石卻刻畫了一個幽藍冷清的縹緲境界:『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寫伊人的離魂月下歸去的孤清情景,從離魂遠行到月下歸去,一來一去,顯得空靈蕩漾。

又如歐陽修【玉樓春】(尊前擬把歸期說),上闋前兩句,欲說歸期,愁容滿面。後兩句,卻由此生發了一個議論:『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按常理,說到『有情痴』,應該就此借風月什麼的進一步渲染一下離情別緒,但詞人偏不接上意,而是反說『不關風與月』,不落俗套。下闋前兩句正面寫離別之難,可後兩句卻說『容易別』,看起來前後矛盾,但正因為這樣欲擒故縱,來回折騰,才使得結尾兩句『直須看盡落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形象飽滿,栩栩欲動。整首詞的情感表現得波瀾起伏,頓挫有力,深得空中蕩漾之妙。

『空中蕩漾』,確實是詞家妙訣,聽起來有些玄妙。換句實在話來說,即『詞要放得開,最忌步步相連』,又要收得回,最忌行行愈遠。比如天上人間,去來無跡,斯為入妙。劉熙載的這句話說得更具體更具操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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