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箋 •蒹葭 ·那支歌,那群山脈,那些沉默告別

有浩茫飛緒推潮落，

或心結忽散千花萼，

似琉璃海鏡流光濯。

蒹葭

馬龍山水畫

是箋，集蒹葭詞十六章。

【高陽台 與阿怪】

暮看雲來，雲來何地，匆匆袞袞天涯。水際山邊，頓老行客秋懷。肆目收盡蕭條意，笑荒林，似我形骸。慣西風，吹動寒鴉，起落相猜。故人萬裏音塵絕。料西窗舊事，浪打煙埋。意氣休提，而今俱擲黃埃。羈思便得君能訴，只韶光，不任安排。十年中，閒恨才除，白髮新栽。

【沁園春 清夜聞碰壁簫】

何地青山，何意生雲，何事飄零。念沙回遠水，寸心難系，斗橫天野，幾處堪行。客舍清吹，江湖余恨，且任茫然醉裏聽。曾相對，少年時此調，有淚如傾。悲歡漸失分明。道從此多情尚可矜。但前身空闊，蛛絲綿邈，前塵瑣細，浮露晶瑩。落落襟懷，堂堂歲月，白首寧為付一經。君不語，恍燈花滿綴，綺陌高城。

【金縷曲 祭母】

蒼壁迎秋曉。照長山，輕塵劃落，故園飛鳥。阿母莫疑孤雲影，真是痴兒歸了。可尚記，膝前索抱。碧樹光柔清搖響，正恬然舒臂微微笑。原諒我，總胡鬧。那年桂子紛離早。月深眠，青天沉溺，在空襁褓。呼喚如風吹失耳，謐謐消於遠道。涼氣薄，窸窸一草。白菊捧來無多話，只喃喃所有均安好。依舊你，心頭寶。

【金縷曲 空城】

車軌奔騰水。此黃昏，霓光逞焰，日光飛墜。壁立三千玻璃鏡，一一隨之崩潰。散遠近，燈花柔媚。道路吟唱誰足跡，氣浪中深淺相傳遞。有剎那，屬於你。站台遺落悲耶喜。聽風鈴，漂流夜域，夢門開啟。月亮面紗嗒然落，城市無聲凝睇。堪守望，塵埃靡靡。影像婆娑追逐緊，復錯肩人海人潮裏。迷失者，茫茫立。

【燭影搖紅 次亦蘭韻詠雪花】

翼翼於飛，颯颯漸看流光遠。盪搖時節萬千花，此夜開垂半。年月許如雕板，刻剎那，紅深碧淡。霏霏雨雪，今我來思，問何能遣。彌野彌疇，寒衣未去憂難換。欲聆清響到薰風，散作芳菲卷。誰在舊時庭院，把昔日，聲聲唱短。春雲微展，為汝回身，輕留一瓣。

【烏夜啼 THE HOURS- Virginia Woolf】

野水沉天色，粼粼鏡底浮生。沫花衍繞青絲藻，白鳥夢翩行。似欲弦翻琅樂，如何風冷光翎。虛聽一枕飛塵落，微盪夜溟溟。

【烏夜啼 七夕與巧巧】

歷歷河源水，長宵練寫千尋。斜沾樓角星不動，闌影久沉吟。巧字何時應我，甘寒一味安心。遙迢雲路天回處，靈羽沒輕音。

【金縷曲 梵高 盛開的桃花】

浩唱傾朱萼。綻新枝，沸紅逐照，碧空噴薄。結隊暖雲千帆卷，欲向春天停泊。隨綠草，滋生籬落。光線透明浮四野，氣息微蕩漾香如濯。誰倒影，畫框角。 人生容易今非昨。眼帘開，眼帘垂處，錦塵飄陌。鏡像栩栩沉海底，誰又情深一諾。斜葉下，划過飛雀。無定風聲成靜默，夜何其銘列繁星灼。生命線，正盈握。

【烏夜啼 歌劇魅影】

夜色輕呼喚，音符濺坼琉璃。幽光流盼空中影，幕布正低垂。歲月轉成蕪曠，心花開盡荼蘼。茫茫誰過無聲雪，拾起血玫瑰。

【醉翁操 夜坐】

忘川，雲端，漫漫。聽潮還，潮寒。星砂細敲玻璃船。列城浮沒舷邊，吹漪漣。絕域巨鱗旋，在水風息不記年。 夢靈簇簇，鰭鬣聯翩。隙間白馬，凝立招之不前。涓滴真珠清圜，緩墜嶠樓重淵，眸光如永懸。青霜侵人肩，海氣托山巒，曉燈初疊薄於箋。

【摸魚兒 次韻阿久】

是當時，潮生光動，春風春雨容色。無端一顧皆傾覆，寂寂畫圖焚炙。留不得，誰置此，恆沙世界飄零疾。新詞暗擲。動杜宇哀聲，少年壯氣，情味遽如客。 朝連暮，長望橫雲絕北，近來偏愛蕭瑟。於山於水天然爾，何事獨關朱碧。滄海跡，桑寓木，江虞遺恨同淪匿。塵柯罷弈。正四宇妝闌，眉峯待雪，稚子問來歷。

【摸魚兒 借阿久韻以紀】

那支歌，那群山脈，那些沉默告別。大風有隧於空谷，洗濯死靈痻熱。生與卒，千古事，先生不負衣如雪。襟懷烈烈。勒鼎鼎心銘，洪波揚海，長夜疾吹霎。 誰仍唱，記憶誠然可殺，斑斕故夢鮮活。人間相應相回答，天不我將狂譎。光影末，滂薄雨，同聲為作千千迭。時逢七月。看赫火驕陽，閉塗枳棘，來日被枯渴。

【醉翁操 Vincent】

拳攣，雲川，洄湍。夜如樊，燔燃，誰投焰刀光漫漫。眾神流放之前。高塔巔。蝕月或留言，世界新娩於此元。 麥芒亘野，來日何年。夏花灼爍，開到時空潰湮。吾有身兮沉淵，畫有靈兮橫天。殷紅十字懸。星塵皴其寒，巨漩涉其難。碧瞳明晦默瀾汍。

【醉翁操 安徒生童話】

王冠、花仙、無言，在從前，深眠。鮮紅舞鞋何嫣妍。豎琴游唱潺湲，飛鳥喧。葛蔓細編年，月上河海風滿肩。 夜鶯斂息，青貘蹣連。大城蝶翼，騰盪虛靈碎片。微笑枯骸翩躚，未記流光淪漣，斑斕人偶旋。灰痕吹於淵，冊頁散如煙，有孩童一掬春泉。

【水調歌頭 藍色星球之bloom】

頻譜得之矣，遠信可聞乎。一聲長號來處，星沸海藍初。寥宇弦波浩蕩，聲色鏗然齊放，鱗浪卷珊瑚。萬簌籲天問，生長在中途。 憩其南，泊其北，勢橫徂。腥風頹岸，鯨骨竦劍指雲圖。沙線桅燈傾漏，覆火魚龍疾走，光影辨還無。大壑如窮宙，應有忘情書。

【踏歌 致青梅釀並與養老院諸子】

淺掠，漱春冰石澗泠泠樂，化煙雨去去青襟雀，任東風漸老吹不覺。滿酌，有浩茫飛緒推潮落，或心結忽散千花萼，似琉璃海鏡流光濯。雙鬢改，蜃氣薄，知淪佚故事終何若。長望且傾杯，慨允他年諾，領雲山與君相約。

編後小記：

我於十幾年前已識得蒹葭。

歲月匆遽，真似漏沙，如今回頭看去，十幾年好象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蒹葭還是當年那般模樣，『彼剛介有才氣』，愛恨恩仇，諍諍鮮明，落在詞中便是大風橫度空谷的感覺，遼遠，深沉，了不似女子手筆。

我與蒹葭，中間也有許多時不曾聯繫。這回看下來，她中間這些年很試了些意識流的用筆，有許多嶄新的蛻變，與嶄新的氣息，讀來驚艷，很令我自愧弗如。

一向以來，人們總愛將詞分成豪放或婉約，守舊或求新，而我於蒹葭詞中看見的，是性情鮮明的一個女子，怡然獨立於世間。說到底，好的文字，總是能拋棄文字的表象直指人心，新或舊，剛或柔，又有何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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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