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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廣州日報
關羽畫像
作者: 劉黎平
我早年最大的夢想是當導演,不爲別的,只爲可以坐在攝像機旁,用教鞭似的棍子,驅策一群冷艷的美女在身邊轉來轉去,這也應算是人生最大的成就之一吧。當然,潛規則的事,以本人高尚的情操,是絕對不會幹的。
因此,當我看到一些所謂歷史劇,正劇裡頭總要節外生枝地插進去一些子虛烏有的女人時,喜好歷史的我,倒不會拿起板磚憤怒地拍,最多不去捧場就是,因爲,這些導演的心思跟我早年一樣,我何必跟我的同類生氣呢。何止是影視劇節外生枝地出現一些女人,在現實中,節外生枝出現女人的事情還少嗎?因爲女人而發生節外生枝的事情還少嗎?
歷史也是節外生枝的一場戲,包括曹操與關羽之間。
文/劉黎平 本版圖片均爲資料圖片
緣起:危城中的師奶 引起兩位英雄的興趣
那些年,最早的一年是在建安三年,公元198年,那時候的曹操和劉備還是親密的戰友,同志加兄弟的關係,因爲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呂布。曹劉聯軍正在圍困呂布最後的駐點:下邳城。
攻克下邳,拿住呂布,大家分贓,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然而,歷史還是忍不住安排一出節外生枝的戲。這個節外生枝還是來自一個女人,下邳城裡頭的一個女人。大家不要誤會,這個女人不是我們熟悉的貂蟬美眉,大家不要迷戀貂蟬,貂蟬只是一個傳說,城裡頭的這個女人姓杜,她老公叫秦宜祿,秦宜祿被呂布派出去出差到袁術那裡去了,一直沒回。杜師奶算是沒主了。
一座將破的危城,一個帶著孩子的師奶,卻掛住了兩位英雄的心。早在攻堅戰打得很辛苦的時候,聯軍中的主將――關羽,找到聯軍總司令――曹操,遞交了一份個人報告,請求組織解決個人問題。
報告內容大致這樣:『報告曹總司令,敵方成員秦宜祿目前失蹤,其妻子杜女士已算是無主財產,本人如今無子(可能當時的老婆沒有生育), 懇請組織在進城之後,將秦宜祿家屬交給本人處理,此致敬禮,關雲長』。原文是:『妻無子,下城,乞納宜祿妻』。
曹總司令沒怎麼在意,在那個勝者可分配敵人財產的時代,這種申請是可以理解的,於是曹總司令爽快地答應了。
但是,關將軍似乎有點過於強調此事。當時的他,到底是真的想收納杜美眉,還是想替秦宜祿將其家屬搭救出來,很難確定,反正,就在部隊要進城的當天,他跑到前線指揮所,再次向司令部提出這個要求。向組織申請,一次就夠,次數多了,組織會對你的申請格外關注的,組織太關注,有時候還真不是件好事。曹操是個人精,關二哥提多了,他倒是惦記起來,沒多久,帶著部隊進城後,格外地關照杜師奶,一看,美得讓他HOLD不住了,於是擅做主張收編了杜師奶。『乃自納之』。至於關羽那邊,大概批示一句什麼要端正態度,理性對待司令部的決定之類的話打發了。
這起節外生枝的個案,是進了檔案的,這些檔案就是:【蜀記】、【魏氏春秋】和【華陽國志】。
而這起事件,在曹與關之間投下了巨大的陰影。當時的檔案記錄說:『羽心不自安』。你最惦記的東西讓領導拿走了,你對領導還會信任嗎? 以後曹與關的關係,不妨也可以按照這種心理去剖析。
再相逢:關羽用業績和人格來證明自己
平心而論,按照那個時代的戰後俘虜處置原則,關雲長這樣的請求不算是過分吧,想要得到什麼樣的分配,喜歡美女,按照正規程序,光明正大向組織打報告,我個人認爲算不得是關二哥的污點。好漢做事就是要爽快,不爽快的倒是老曹,利用自己的權位,透支組織的信譽,嚴重破壞了團隊的向心力。當時的關二哥,恨不得將老曹滅了。
大家都知道許昌圍獵的事情,老曹在那次狩獵活動中,表現得很囂張,堂而皇之地向外表示自己是漢中央政府實質上的一把手,關二哥當時就決定要滅他,被老大劉備制止。然而,【華陽國志】第六卷對關二哥動機的解釋,則直接和那個杜師奶聯繫起來,說是咽不下這口氣,要趁著狩獵滅老曹,大哥劉備覺得當時的國家離不開老曹的領導,因此沒有批准刺殺行動,『先主爲天下惜,不聽』。
關羽當時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現在沒法還原了。說他完全不夾帶私人恩怨,那是太淨化了;說他純粹爲了女人,那是太醜化了。我個人認爲,對一個政治人物的厭惡,固然要從大節出發,然而,私德也未嘗不是一個出發點。如今的世界,在聲討一個政治人物時,私德問題往往比路線問題還要命,何況老曹在對女人上面出過大問題,當年好不容易結成的政治盟友張繡,就是因爲老曹在私德方面不謹慎,泡張繡的嬸娘,導致犯下戰略大錯,把親人和戰友都斷送了。
關羽要殺曹操,主要是從政治立場、政治利益出發,然而,私德方面的因素,則是這種政治動機中的感性因素,感性因素更能讓政治熱情噴發。
還好,曹劉後來分家了,關二哥不用每天在辦公室看著一個讓自己很不舒服的領導,撕破了臉反而更輕鬆。可是,歷史總是節外生枝的,下邳事件兩年後,又見面了。那是公元200年,大家都知道,關二哥因爲和組織失去聯繫,暫時從皇叔隊轉會許昌隊,成了許昌隊主力球員。
再次見面,曹與關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歷史是有記載的。曹操見關帥哥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觀其心神無久留之意』,老曹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問,因爲兩人之間隔著包含杜師奶在內的陰影,於是派張遼去問,關二哥回覆:『我不會留下來,但我會做出好成績給老曹看再走人(吾終不留,吾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
曹關之間有心結
兩個人都在做心理交鋒。老曹帶著些許內疚,用政治上的寬容,物質上的優待來彌補。關這邊呢,故意做一個清高的姿態:老曹,我關某要做得漂漂亮亮地才走人。
有時候對待與你有芥蒂的領導,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業務做得特別漂亮,這樣你走的時候,才會給他留下一個最瀟灑的背影。
就在這一年,關二哥爲曹操做了一單最了不起的業務:斬顏良。那一年許昌隊與袁紹的河北隊在白馬打一場遭遇賽,來自皇叔隊的外援關二哥,單人帶球,衝過河北隊一重重的防衛,殺過全場,徑直奔向對方的球門,踢進了史上最精彩的一粒進球――斬殺河北主力隊員顏良。然後,關二哥拍拍手,連球衣上的汗漬都未曾洗掉,就放棄許昌俱樂部豐厚的年薪,高傲地離球場而去。
關二哥的走,主要是出於忠於皇叔隊,但也未嘗不含這樣一種心理:老曹,你當年做得那麼難看,我關某偏偏要做得比你好看,愧死你。老曹似乎也有點愧,居然沒有追擊。
結局:女主人公似乎很幸福 其兒子靠『乖』立足官場
講完了兩個大男人的恩怨,那些小男人小女人也還是需要有個結局的。小男人――杜師奶的老公秦宜祿,出差到袁術那裡搬救兵,救兵沒搬到,自己被扣押,被迫娶了漢朝的公主。歷史幾度波折,小男人秦宜祿隨著風波不由自主地來到了曹操的單位,老曹看著自己女人的前夫,覺得不好意思,於是給了他一個縣長當。
秦宜祿其實也曾經是個好漢,當年在長安將董卓刺下馬的三劍客,他就是其中一個,然而他畢竟不是關雲長那樣的大英雄,不能也殺個顏良之類的猛將給老曹看看,讓老曹害臊,於是只好在老曹手下拿薪水過日子。
男人最大的悲劇就是,女人變成了別人的,而這個別人正好是給自己發工資的老闆。後來,劉備和曹操翻臉,劉備走人,經過秦宜祿管理的地盤,張飛就笑話他:『姓秦的,你老婆都被別人搶了,你還好意思給別人打工,你真是個慫人(人娶汝妻,而爲之長,乃蚩蚩若是邪)。』秦宜祿的血性被激發,於是跟著劉備張飛走,走了沒幾里路,三分鐘的血性又降下來,居然還是想回到曹操那邊去,張飛可不答應,把秦宜祿咔嚓了。哎,這男人有沒有血性,差別可大了。
杜師奶跟嵇康是親戚
秦宜祿沒了,戰爭讓男人變炮灰,讓女人走開,杜女士還得活下去。她帶著秦宜祿的骨肉――秦朗,生活在曹操的家裡。她心態如何,沒有記載。不過【三國志】上有她的生育記錄,她爲曹操生了曹林、曹兗,還有金鄉公主。曹林的孫女嫁給了大才子嵇康;曹兗是個文藝青年,喜歡跟曹植搞文學競賽,但天賦不幫忙,總是趕不上。
那位小秦朗,生活得很幸福,老曹倒是個對繼子沒偏見的人,他愛杜女士,也愛杜女士和別人生的骨肉,這個倒像『射鵰』里完顏洪烈對楊康的愛。每次舉行大型宴會,老曹總要當著嘉賓們的臉曬父愛:『你們說說,世上哪有像我這樣痛愛繼子的?(世有人愛假子如孤者乎?)』
秦朗在曹家生存的秘訣就是――乖。因爲乖,曹家的大哥曹丕從來不找他的麻煩,因此他也沒出過麻煩。他在曹家的侄子――魏明帝曹睿,可喜歡這位姓秦的叔叔了,無論出席什麼活動,都要帶著他,當然,曹睿不叫他叔叔,而是叫秦朗的小名:阿酥。一個大男人的,被自己的侄子輩阿酥阿酥地叫喚,那滋味也怪極了。
阿酥很乖,曹睿任命他爲重要的幹部,本來是負有重大使命的,阿酥卻只是一味地乖。皇帝做錯事,甚至殺錯人,他不吭聲,『不能有所諫止』;有什麼人才需要推薦的,他也不吭聲,『又未嘗進一善人』。領導喜歡我,拿著工資獎金不吱聲就行了。
特殊的身份,慘痛的家庭史,又處在一個顯耀的權貴家族裡,不乖不行。曹家很喜歡他的乖,於是給他建大別墅,給他發高工資,文武百官因爲他和皇帝走得近,紛紛賄賂他,巴結他。因此,阿酥過得很幸福,算是對他不幸父親的一種補償吧。
結語:寫此文不是爲獵奇,而是探索一種微妙的人際關係心理。人群的劃分,基本是以政治、利益、信仰等爲最大公約數,然而,在此之外,如果以『那些年我一起追過的女生』爲最大公約數,用這樣一種男女關係的視角來看古代歷史,看某些古代歷史問題,看某些古代歷史人物,會不會還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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