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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國民俗學會 三、從文學經典看,方言在文學作品中的地位。
從文學史上的經典作品看,幾乎每一部作品都涉及某一地方言或幾地方言的運用。在以話本爲其雛型的明清白話小說中有許多方言成分,這是眾所周知的。了解這些方言成分不僅對于欣賞作品的內容大有幫助,並且在考證小說的作者、籍貫、成書過程、版本優劣等方面往往能提供重要的線索。
方言文學倘若指各地民間歌謠戲曲曲藝,那自然是源遠流長;倘以小說而論,真正的方言小說則在清末興起。明清白話作品中有許多方言成分,這是不言而喻的。胡適說:『從文學的廣義著想,我們更不能不依靠方言了。文學要能表現個性的差異:乞婆、娼女人人都說司馬遷、班固的古文固是可笑的,而張三、李四人人都說【紅樓夢】、【儒林外史】的白話,也是很可笑的。古人早已見到這一層,所以魯智深和李逵都打著不少的土話,【金瓶梅》裡的重要人物更以土話見長。評話小說如【三俠五義】【小五義】都有意夾用土話。』 ⑨其實【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三言】、【二拍】、【儒林外史】、【說岳全傳】等作品中保存的當時大量的口語資料,既反映了近代漢語的發展概貌,也說明了方言在文學作品中所占有的特殊地位。在清末之前純粹用方言來寫作的小說並不多見,其中影響較大的有用北京話寫的有文康的【兒女英雄傳】、石玉昆的【七俠五義】;用揚州話寫的有鄒必顯的【飛跎子傳】;用蘇州話寫的有韓子云的【海上花列傳】和張春帆的【九尾龜】(限於對白);用北部吳語寫的有張南莊的【何典】等。最值得我們注意的小說當然是【紅樓夢】、【水滸傳】和【金瓶梅】這三部巨著中的方言成分及其有關問題。
【紅樓夢】開篇第一回中就說:『我雖然不學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衍出來,亦可使閨閣昭傳,復可破一時之悶,醒同仁之目,不亦宜乎?』
【紅樓夢】一般認爲是用北方話寫的。北方話的範圍很大,內部又有次方言的劃分。【紅樓夢】的語言除了北京話以外,還跟江淮方言有關。我們細細考究會發現,作品人物的身份與江淮方言有著深刻的內在聯繫。
白話小說淵源於唐代民間藝人的講說故事,完全是方言口語化的。『話本』不過是故事的底本。【水滸傳】取材於民間流傳的北宋末年宋江起義的故事,其中宋江等三十六人的故事在【大宋宣和逸事】中已經出現。一般認爲此書作者是羅貫中和施耐庵,所用語言大致以江淮一帶的南方官話爲基礎,保存了不少當時的口語。這部被喻爲『封建社會百科全書』的小說描寫的人物上至販夫走卒,語言生動自然,比較完整地保存了那個時期的口語面貌。書中大量的宋元明口語方言俗詞是作品魅力所在。吳承恩的【西遊記】取材於唐僧取經的故事,在民間傳說和民間藝人創作的基礎上撰成。所以語言以江淮方言爲基礎,富有濃厚的生活氣息。【金瓶梅】描寫了當時的社會生活,比較鮮活地保留了明代中後期都市下層群眾的口語。真實地、完整地呈現了那個時期方言的自然面貌。那些完全口語化的人物語言、生活俗語、俚語、粗俗的詈語和戲謔語,以至於關於性行爲的語言描寫,可以說是完全自然主義的。語言學家說【金瓶梅】『是一個內容非常豐富的、多元語言系統的言語作品集。書中有大量的群眾口語、客廳用語、說書人套語和隱語黑話以及行業語,還有少量文言公文用語,是研究明代社會語言難得的原始材料,書中的華北官話、魯方言、江淮方言、吳方言、還有晉方言,則是研究後期近代漢語形成的有用資料。』⒂吳敬梓的【儒林外史】展示了一幅十八世紀中國社會的風俗畫,語言生動。以下江官話爲主。
文藝家族中的戲曲是方言擅長的又一種表達形式。戲曲原本比詩詞更接近口語。如雜劇是元代最重要的一種文學體裁,在我國文學遺產中占有重要地位。古典戲劇作家爲了劇情和演出時時語境的需要,大量運用了方言口語詞。臧晉叔【元曲選・序二】說:『如六經語、子史語、二藏語、稗官野乘語,無所不供其采掇。』元曲的台詞多數帶有十三至十四世紀的北方官話色彩,這些詞語或與雅詁舊義相違甚遠,或與辭書求之不得。……有不少元曲詞語至盡仍然活生生地保存在一些地方方言中。
也許要窮盡文學經典中的方言現象是件傻事,而要從經典作品中去捕捉方言土語以證明某某作品或某某作者屬於某某區域有考據上的某種意義。其實,這些都不是至關重要的事情,重要是這些作品爲什麼會成爲經典?方言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是什麼?它是否阻礙了作品的千古流芳?中國方言的文學是屬於全中國的,中國文學中的方言也是我們的民族語!正是由於適當、巧妙地運用了方言,才出現了繽紛多彩的中國文學。古典文學作品的史實有趣地說明了:『官』(話)與『民』(方言)的相互吸取,相互補充是文學言語的最佳選擇。
現在的文學作品中出現的基本上都只有一種話語――普通話,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只是北方方言的總代表。儘管普通話的普及運用有著不言自明的必要性,但它本身卻是最大的話語霸權之一,它的強力滲透剝奪了各色生動方言的存在和使用的空間。語言學的知識告訴人們:語言是人類思維的工具,即是說,每個人的思維方式是無法離開其母語的。而第二、第三語言(包括所操方言以外的所有方言、外國語)和母語之間是有無法吻合的裂隙的,所以總有一部分包藏在母語狀態下的思維珍珠被普通話的大篩子所遺漏。可見方言的存在有巨大的價值。儘管現在方言在文學作品中的機率很低。即使有也僅限於外表的點綴和裝飾。這是否是當代文學常令人搖頭的原因?新時期文學中如何發揮文學的獨特作用?這些問題值得作家和語言學家們共同思索的。(作者:柯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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