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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觀點] 論尊孔子王號之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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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揚鴻 發表於 2020-8-8 15:37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或難吾:『陶兄,你這個尊孔子爲帝,孔子在世都不敢僭越禮樂。後世奉爲聖人,已經是至高無上。你這個稱帝有沒有考慮過孔子的感受?帝是政府職位。孔子也就做了中都宰。你搞這個,不是自我欺騙嗎?有什麼意思啊。作爲儒家後學,豈能在這種虛名上下功夫?孔子講正名,稱帝稱王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僭越之甚。作爲儒家弟子,這種錯誤是不應該的。老子被唐高祖追爲太上玄元皇帝,人家是道教之祖。儒家不是孔子創立者,儒家也不是宗教。唐朝尊老子爲帝是人家需要一個厲害的祖宗,你這是什麼需要?你想自己稱王,然後孔子稱帝?』

吾答曰:『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孔子好古,言必稱古聖昔賢,此可見孔子之德,善取法於人。耶穌,釋迦何稱何述?耶曰:「我即是道路。」釋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異端之枵然自大也。孔子則稱先王如伏羲,黃帝,堯舜之德之業,如稱堯曰無名,稱舜曰巍巍,稱禹曰無間,稱周曰至德,夢周公,而孔子集群聖之大成。【中庸】曰:「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老子不見所述,莊子乃嘲諷三皇五帝,韓非以堯禹不足慕,謂堯不慈,禹不孝,悍然非毀先王,豈若孟子言必稱堯舜,荀子以二帝三王爲尊哉!孔子能述古聖王之道,能取古今聖賢君子之嘉言懿行,此夫子所以集大成,爲萬世師表也!』

又難:『老子是天道,以自然爲法。孔子是人道,以聖王爲法。老子以王爲域中四大。你怎麼說老子不尊聖王?【道德經】整部都在講聖王之道,是真正的帝王學。【易經】的經文也沒有堯舜禹湯。難道能說【易經】不是聖王之道?話不能這麼說。堯舜禹湯之上還有三皇,老子的學問是三皇之學。你不會以爲中國歷史是從五帝開始的吧?』

吾答曰:

聖人配天地,子貢曰:『如天之不可階而升。』程子曰:『仲尼天地也。』稱天而非僭,尊以皇號帝號猶不足爲孔子之崇。非其德而稱之,譖也,天子在,而稱之,譖也。孔子德若堯舜,名在後世,何譖?異端老子,武將關羽猶稱帝王,不曰譖,況孔子爲至聖,集群聖之大成乎!夫孔子素王新王,諸子漢儒之通識也,唐代尊爲文宣王,異議者不過數人而已,至嘉靖去之,而已非公論之所是。驕君佞臣不知尊聖之過也!武曌號則天皇帝,無人言其僭者。孔子曰『惟天爲大,惟堯則之』,武氏何以堪之!

老子惡能比【易經】,易經固言伏羲黃帝堯舜矣。易經經伏羲、黃帝、文王、孔子之製作者也,老子悖易者也。

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無有。』『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率有如子路者乎?』曰:『無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無有。』『且楚之祖封於周,號爲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業,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千里乎?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爲佐,非楚之福也。』昭王乃止。
【史記·孔子世家】

三五者,三皇五帝也。述三皇五帝之道者,孔子也。

孔子雖稱天以尊之,不爲過,若異端老子,張道陵之類,武將關羽等,則須黜其尊號!老子惡足以當天道!老子可知天德之健乎?而務爲守雌之術!老子知地道而已,其知地道亦偏,不知坤德之剛。惟孔子上達天德矣,儒者通天地人也。言天道莫過於中庸易經。

夫君子謙以守之,而當仁亦不讓。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爲東周乎?』又曰:『文王既歿,文不在茲乎?』文王王也,而孔子以文王繼承者自居,孔子又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又曰:『知我者其天乎!』『吾五十而知天命』,豈孔子自誇乎?聖人之心,合於天地,與天地合德,聖人之大仁而不讓。

荀子曰:君子崇人之德,揚人之美,非諂諛也;正義直指,舉人之過,非毀疵也;言己之光美,擬於舜禹,參於天地,非誇誕也。

叔孫武叔詆毀孔子,子貢曰:『無以爲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人雖欲自絕,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子貢比孔子爲日月,日月昭昭於上,光明俊偉,他人之賢,猶可及,孔子之聖不可逾。毀孔子,是自絕也,人雖欲自絕,何傷於日月之乎?誠哉斯言!

陳子禽貶低孔子,說子貢賢於孔子,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爲知,一言以爲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宋儒常引用稱道這句『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程子謂子貢見道矣。孔子如天地,孟子如泰山,周張程朱如四岳,山可攀,天豈可升哉!或曰子貢對孔子揚之過矣,然亦見子貢對孔子之崇拜,發自赤心,此語亦頗能形容孔子之道之高深不可方測,本末精粗,無乎不在。孟子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污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泰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孟子認爲宰我、子貢、有若,智皆足以知聖人,而不阿其所好,宰我疑三年之喪於孔子,敢和孔唱反調,但他非常尊崇孔子,以孔子賢於堯舜,堯舜古之聖人,誰敢說自己老師賢過堯舜?未免夸揚過甚。然以實而言,孔子整齊六經,明王道,對中國文化的傳承之功,確實過於堯舜,況孔子非帝王,而爲布衣乎?猶教徒三千,有七十二子誠心悅服,德之感人也,千年祭祀,無數學者尊仰,洙泗之盛,至今令人思慕,爲布衣且致如此,若爲帝王,豈可勝量也!朱子【中庸章句】亦曰:『若吾夫子,則雖不得其位,而所以繼往聖、開來學,其功反有賢於堯舜者。』船山亦曰孔子度越群聖,則宰予之言豈爲謬哉!子貢,有若皆以孔子爲生民所未有,其崇仰孔子可謂極矣。吾十五歲就崇仰孔子,以爲沒有比孔子更偉大的了。今亦覺孔子可仰而不可企。余於船山,仰之若泰山;於孔子,仰之若昊天。孔子非有權位之人,亦非宗教家,而能得到弟子如此崇拜維護,豈徒以聲音笑貌而已哉?學問之服膺,人格之感召至深也。

開元二十七年,追諡孔子爲文宣王,贈顏子爲兗國公,閔損等九人爲侯,曾參等爲伯。

臣按:此孔子封王、弟子封公侯之始。夫自漢平帝追諡孔子爲宣尼公,後世因謂孔子爲宣父,又謂爲宣尼,至是又加文與宣爲諡。然文之爲言,【諡法】有所謂『經緯天地』者也,孔子亦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以是諡之,固亦幾矣。若夫宣之爲宣,【諡法】之美者不過『聖善周聞』而已,豈足以盡吾聖人之大德哉?況唐未加聖人是諡之前,而北齊高洋、李元忠、南齊蕭子良、隋長孫賢之數人者固先有此諡矣,天生聖人爲萬世道德之宗主,稱天以誄之猶恐未足以稱其德,彼區區荒誕之稱、污下之見,何足以爲吾聖人之輕重哉?

丘叡【大學衍義補】

反清革命黨學者章太炎亦曰:孔子於中國,爲保民開化之宗,不爲教主。世無孔子,憲章不傳,學術不振,則國淪戎狄而不復,民居卑賤而不升,欲以名號加於宇內通達之國,難矣。今之不壞,系先聖是賴!是乃其所以高於堯、舜、文、武而無算者也!

孔子有王心王志。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論語·子罕】)鳳麟圖書,乃王者受命之瑞。孔子自傷有王者之德,而無王者之位,莫能行王道,而作【春秋】,立新王之法。

孔子自任爲王之義,【論語】備言之。公山弗擾以費畔而召孔子,子欲應召,蓋欲由此起事也,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爲東周乎?』(【陽貨】)劉寶楠【論語正義】云:『「吾其爲」者,其與豈同,言不爲也。』伊川云:『東周之亂,無君臣上下。孔子曰云雲,言不爲東周也。』【孔子世家】孔子謂子路:『蓋周文武起豐鎬而王,今費雖小,倘庶幾乎!』意謂周起豐鎬而代商,我亦可起費代周而王。孔子早年從周,晚歲改制,久不復夢周公,作【春秋】黜周爲二王后,豈有興周道於東方(魯)之理乎?又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子罕】),更以以文王繼承者自居。【尚書大傳】載孔子曰:『文王得四臣,丘亦得四友焉。自吾得回也,門人加親,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賜也,遠方之士日至,是非奔輳邪!自吾得師也,前有輝,後有光,是非先後邪!自吾得由也,惡言不至於門,是非禦侮邪!文王有四臣以免虎口,丘亦有四友以禦侮。』孔子自比文王有四友。孔子復有『夢坐奠於兩楹之間』(【禮記·檀弓】)之語,漢儒鄭玄以爲『南面向明,人君聽治正坐之處』,是孔子自夢爲王者,意綦顯豁。孔子不啻自任爲王,儀封人以爲『木鐸』,太史公以爲『世家』,固時人後人,皆以爲王矣。 孟子曰:『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漢儒曰:『孔子志在春秋。』莊子曰:『春秋,先王經世之志。』先王非孔子而何?然則拘於俗論,則以孔子爲譖矣。然當時天下無王,周王徒存空名,諸侯放恣,孔子不得已當聖王之任,以筆法爲萬世之褒貶。王船山曰:『周衰教弛,而孔子不用於天下,乃以其道與學者修明之,不得已而行天子之事,以紹帝王之統。故上不待命於宗周,下不假權於魯、衛。』

董子稱孔子作【春秋】,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依後世俗論,則爲大逆不道矣。以爲天子可貶乎?孟曰暴君可革,荀曰:從道不從君。亦何駭其言?君子有經有權。孔子自任以王,行王者之事,天下後世不言其僭,周公葬以天子之禮,不曰僭,尊孔子以帝王,何僭?【史記.太史公自序】: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何爲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聞董生曰:「周道衰廢,孔子爲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爲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而孔子爲王,亦學者共識也。董子【賢良對策】曰:『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萬世,見素王之文焉。』董子【春秋繁露】曰:『是故孔子立新王之道,明其貴志以反利,見其好誠以滅偽,其有繼周之弊,故若此也。』盧欽【公羊序】曰:『孔子因魯史記而修【春秋】,制素王之道。』此公羊家言也。【論語緯】曰:『子夏六十四人共撰仲尼微言以事素王。』【春秋緯·元命苞】曰:『麟出周亡,故立【春秋】制素王,授當興也。』此讖緯家言也。賈逵【春秋序】曰:『孔子覽史記,就是非之說,立素王之法。』鄭玄【六藝論】曰:『孔子既西狩獲麟,自號素王,爲後世受命之君制明王之法。』此古文家言也。【論衡·定賢】曰:『孔子不王,素王之業在於【春秋】。』【淮南子·主術訓】曰:『孔子之通,智過於萇宏,勇服於孟賁……然而勇力不聞,伎巧不知,專行教道,以成素王。』。淮南子爲雜家或道家著作,亦稱孔子素王。徐幹【中論·貴驗篇】曰:『仲尼爲匹夫,而稱素王。』應劭【風俗通·窮通篇】曰:『制【春秋】之義,著素王之法。』劉向【說苑·貴德篇】曰:『是以孔子歷七十二君,冀道之一行而得施其德,使民生於全育,烝庶安土,萬物熙熙,各樂其終。卒不遇,故睹麟而泣,哀道不行,德澤不洽。於是,退作【春秋】,明素王之道以示後人,思施其德,未嘗輟忘。是以百王尊之,志士法焉。誦其文章,傳今不絕。』唐劉滄 【經曲阜城】詩:『三千弟子標青史,萬代先生號素王。』清末陳去病 【自兗州過曲阜謁聖廟孔林】詩之二:『【春秋】素王業,今古復焉如。』

楚昭王欲以百里之地封孔子,令尹子西勸止之, 他的理由是『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王之將率有如子路者乎?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楚之祖封於周,號爲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業,王若用之,則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數千里乎?夫文王在豐,武王在鎬,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爲佐,非楚之福也。』
【史記·孔子世家】

當時諸侯大夫亦恐孔子繼殷周,爲天下之王也。

歷史亦記載孔子有帝王之相。孔叢子記載:夫子適周見萇宏,言終退。萇宏語劉文公曰:吾觀孔仲尼有聖人之表,河目而隆顙,黃帝之形貌也;修肱而龜背,長九尺有六寸,成湯之容體也。然言稱先王,躬履謙讓,洽聞強記,博物不窮,抑亦聖人之興者乎。劉子曰:方今周室衰微,而諸侯力爭。孔丘布衣,聖將安施?萇宏曰:堯舜文武之道,或弛而墜。禮樂崩喪,亦正其統紀而巳矣。

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史記】

喪家之狗,幽默之嘲笑與自嘲,然以孔子相比諸古代聖王賢相之相。有雲老子、莊子、申、韓,管仲、慎到等人之與古代聖王相似者乎?兩處記載孔子之相類似古代聖王堯帝。

戰國之時,孔子遂儼然有王者之地位。孔子比諸諸周公,或文王,堯帝之聖王聖相,豈與諸子等乎!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

孟子嘗云:『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孟子所言聞而知之,皆王者也。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昔者聖王之列也,上聖立爲天子,其次立爲卿、大夫。今孔子博於【詩】、【書】,察於禮樂,詳於萬物,若使孔子當聖王,則豈不以孔子爲天子哉!
【墨子·公孟子】

則以孔子爲素王,有王者之德,無王者之說早矣。

中庸讚美孔子之道之大,比諸天地,吾輩當虔敬頌之: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爲大也。

唯天下至聖,爲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中庸】

孔子之道如天地之大,孔子爲至聖,可以配天。

史載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以爲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顏淵死,孔子曰:『天喪予!』麟者,聖獸也,孔子,聖人也,聖獸之見,祥瑞之徵也,伏羲之時,河出圖,洛出書,孔子之時,見麟,而不見圖書,道之不行也。聖獸被獲,聖獸之窮,孔子老於魯,聖人之窮也,德傷其類,麟之獲,亦孔子之自傷乎?孔子視顏回猶子,蓋知己者莫如顏回,孔子最賢回,自古帝王之興,莫不有佐,堯有皋陶,禹有伯益,湯有伊尹,文王有太公望,顏回,孔子之佐也,顏回早夭,喪吾佐矣,吾何能久乎?嗚呼!麟之獲,而聖人之命不久,道窮而王道不能復,喪予而明王不能興,諸侯之爭霸,交逐於功利,而非能繼周之王者,陵遲於戰國,焚坑於暴秦,雖兩漢承之,而道之降也,不能如三代之粹,魏晉以後,盜賊夷狄交亂天下。孔子之哀,豈爲一己之哀,一時之哀,爲天下萬世哀也!使孔子爲侯,必如湯武而興矣,興禮樂,伐不道,裕生民,定天下於一,儒術大行,七雄紛爭可免,戰國詐術邪說可絕,焚坑之禍不生,胡夷亂華不逞。繼孔子者,以治百世之中國,無弱喪之禍。夫犬戎亂周,春秋之時,四夷交侵中國,孔子予桓文攘夷之功,孔子固有憂於華夷之防,故作【春秋】,明王道,內中夏,外夷狄,以爲萬世之誡。而後世馳其防,延夷狄入主中國,背孔子之教矣。孔子不能承湯武而王,孔子之憾也,孔子之不幸也,中國之不幸也,後人不能承孔子之教而聖,後人之不足乎?而爲桓文之罪人,孔子雖受尊,而不願饗靈於此矣。孔子固有志於王也,『如有用我者,吾其爲東周乎』,孔子欲繼周王魯也,『文王既歿,文不在茲乎?』孔子欲繼文王而興也。『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孔子自負其能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孔子思繼周公之業也,不能爲王,攝政如王,亦其次也。『夫明王不興,而天下其孰能宗予』,孔子嘆道學之不用也。孔子之不王,孔子之不用,誠天下萬世之憾與!故曰素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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