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帝范】卷6去讒篇詩解爭榮競勢諂諛忠賢聽言觀行必尚忠言 題文詩:
讒佞之徒,國之蟊賊.爭榮華於,旦夕競勢, 利於市朝.以其諂諛,姿惡忠賢,之在己上; 奸邪之志,恐富貴之,不我先也.朋黨相持, 無深不入;比周相習,無高不升.令色巧言, 以親於上;先意承旨,以悅於君.朝有千臣, 宋昭公去,國而方悟;弓無九石,左右奉迎, 宣王終身,不知三石.以疏間親,宋有伊戾, 之禍以邪,敗正楚有,郤宛之誅.斯乃暗主, 昏君之所,迷惑於讒,忠臣孝子,之可泣冤. 故文子曰:日月欲明,浮雲蔽之,藂蘭欲茂, 秋風敗之;王者欲明,讒人蔽之.奸佞之危! 斯二者也,危國之本.砥躬礪行,必尚忠言; 反德敗正,莫逾讒佞.今人顏貌,同於目際, 猶不自瞻,況是非之,在於無形,奚能自睹! 爲之何則?飾其容者,皆解窺於,明鏡修其, 德者不知,訪於哲人.詎目庸愚,何迷之甚? 良由逆耳,之辭難受,順心之說,易從也而, 彼難受者,藥石苦喉;此易從者,鴆毒甘口. 明主納諫,病就苦而,能消其過;暗主從諛, 命因甘而,釣譽致殞.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目失鏡則,無正鬚眉,身失道無,以知迷惑. 至聽聽情,遍聽民情,聽言觀行,黜陟幽明.
【原文】 六、去讒篇 夫讒佞之徒,國之蟊賊也。爭榮華於旦夕,競勢利於市朝。以其諂諛之姿,惡忠賢之在己上;奸邪之志,恐富貴之不我先。朋黨相持,無深而不入;比周相習,無高而不升。令色巧言,以親於上;先意承旨,以悅於君。朝有千臣,昭公去國而方悟;弓無九石,宣王終身而不知。以疏間親,宋有伊戾之禍;以邪敗正,楚有郤宛之誅。斯乃暗主昏君之所迷惑,忠臣孝子之可泣冤。故藂蘭欲茂,秋風敗之;王者欲明,讒人蔽之。此奸佞之危也!斯二者危國之本。砥躬礪行,莫尚於忠言;敗德敗正,莫逾於讒佞。今人顏貌同於目際,猶不自瞻,況是非在於無形,奚能自睹!何則?飾其容者皆解窺於明鏡,修其德者不知訪於哲人。詎目庸愚,何迷之甚?良由逆耳之辭難受,順心之說易從。彼難受者,藥石之苦喉也;此易從者,鴆毒之甘口也。明主納諫,病就苦而能消;暗主從諛,命因甘而致殞。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譯文】 只會花言巧語的人,乃是一個國家的蟊賊。禍亂之根。這些人唯朝夕貪榮顯華,奔競財利於市,爭奪權勢於朝,無心效力邦國。這些人以奸巧的嘴臉,憎惡忠良賢能之人處於自己之上;懷其奸詐的心志,唯恐富貴被別人占了先。這些人爲了私利而勾結同類,極其所嗜欲,雖至深之所,亦無不入;爲了營私而交相因習,窮其所好樂,雖至高之地,亦無不進。這些人採用動聽的語言,使用諂諛之態,取悅聖上;順其入主之意,迎其入主之趣,取悅於君。宋昭公被逐出國,才知自己在位期間,臣僚上千人,由於左右獻諛,以至平時聽不到自己的過失而至於此;周宣王好強馳射,其實所用不過三石,由於左右奉迎,宣王悅其名而喪其實,而終身以爲所射是九石。不親近的人常常進讒言離間親近的人,所以春秋時代宋平公的太子痤爲其師所讒害以至死;奸佞者往往耍手段殘害正直人士,因而春秋時期楚昭王的左尹郤宛無故被費無極等人所讒害。這一切,都是暗弱不明之主和庸愚無察之君,荒迷惑亂,拒賢聽讒所造成的,以至於忠者如郤宛、孝者如太子痤,終被誣誑屠戮,實在是可嘆可哀而冤枉的了。因此,這就有如聚生之芳蘭,將欲茂盛之時,竟被悽然之秋風敗落了;君主方欲明察,就被諂諛之小人障蔽了耳目。這完全是奸邪、諂諛、讒佞的人所造成的危害。
以疏間親以致父殺其子,以邪敗正造成君族其臣,此二者乃傾覆國家的本源。 人君想舍利而親行仁義者,最好是聽取忠直的言語;國君要敗天德正理者,無過於諂諛奸讒。人眼是看不到自己的面容的,因而以顯然形體見於外者,尚不能鑑識,更何況是非往往發生在冥然無形質之間了(一個人的容顏相貌就長在眼睛的附近,人還無法自己審視自己,而況一個人的是非得失是一種無形的東西,怎麼能夠輕易覺察呢?)!爲什麼呢?修飾自己的面貌,都懂得藉助於明亮的鏡子;而修養自己的德行,卻不知道採訪賢智的人.難道不是愚惑到了極點嗎?!說來說去,還是逆耳之言難以接受,順心的話容易聽從的緣故。所謂難以接受,是因爲忠言雖是良藥但苦口苦喉;所謂容易聽從,是因爲讒言雖有危害但多屬甜言蜜語。興國的明君,喜歡聽自己的過失,因而過失日消而福日增;禍亂的昏主,喜歡聽別人表面的讚譽,因而興譽日損而禍即至。因此,爲人君者,既然眼見諂諛、讒佞造成的禍亂有如此之酷烈,難道還不畏懼和警惕嗎?難道還不約束和收斂嗎? 【原文】夫讒佞之徒,國之蝥賊也。[損義傷良之謂讒,巧諂捷給之謂佞。蝥,食苗根蟲,賊,食禾節蟲。言朝廷有讒佞之人,如禾苗有蝥賊耳,謂蠹取禍亂之甚也。]爭榮華於旦夕,[惟貪榮顯華靡,無心於邦國。]競勢利於市朝。[【易】曰:日中爲市。凡物貨相貿易買賣皆日市。朝,朝廷。朝,朝也,人君昕旦視政,貴早也。言以諂佞之人,奔競財利於市,慕權勢於朝,無匡輔之心耳。]
【譯述】如果朝廷裡邊混入諂諛奸佞之徒,就像禾苗有了專門吃苗根的蝥蟲一樣,是國家的大患。讒佞奸險的小人,只知道貪財謀利,竊取權勢,爭一時一世的榮華富貴,根本不把國家的利益放在心上。
【原文】以其諂諛之恣,[【荀子】曰:『以不善先人者,謂之諂;以不善和人者,謂之諛。』]惡忠賢之在己上;[言諂佞阿諛之徒,不求其己,反憎惡忠良賢能之人處於我之上。○按:注,『其』字疑誤。]奸邪之志,恐富貴之不我先。[奸,詐也。【左傳】曰:『在外爲奸,在內爲宄。』【楊子】曰:『不奸奸而詐詐。』邪者,不正也。豐於財曰富,貴,高也。言彼讒佞之人,以私詐不正之心,惟懼富貴不先於我耳。]
【譯述】自己只會阿諛奉承,毫無忠君之心和佐君之才,反而不滿忠良賢能之人地位在自己之上;這種人用心極其奸猾險惡,惟恐自己不先於別人大富大貴。
【原文】朋黨相持,無深而不入;[同門曰朋。黨,輩也。【荀子】曰:『怪星之黨見。』言朋類黨輩相執持,極其所嗜欲,雖至深之所,亦無不入耳。]比周相習,無高而不升。[後漢【黃璦傳】曰:夫讒諛所舉無高而不可升,相抑無深而不可淪,可不察歟?言阿比周密,交相因習,窮其所好樂,雖至高之地亦無不進也。比,毗至反,阿也。周,密也。
習,效也。]
【譯述】奸佞小人拉幫結夥,相互勾結,施展陰謀詭計,無孔不入,無深不至;他們來往密切,交相因習,窮盡其所好樂,雖至高之地亦無所不至。
【原文】令色巧言,以親於上;[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言巧好其言語,令善其顏色,以求親愛於在上之人也。]先意承旨,以悅於君。
[【韓非子】曰:『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諾諾,先意承旨,觀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言奸佞之賊臣也,迎其人主之趣意,順其志旨以求媚悅。] 【譯述】奸佞之人花言巧語,弄姿作態,想方設法去親近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察言觀色,未命而唯唯,未使而喏喏,迎合人主之意趣,以求人主只媚悅。
【原文】朝有千臣,昭公去國而不悟;[【左傳】:昭二十五年,初,季公鳥娶妻於齊鮑文子,生甲。公鳥死,季公亥與公思展與公鳥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擬與饔人檀通,而懼,乃使其妾抶己,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欲使余,余不可而抶余。』又訴於公甫,曰:『展與夜姑將要余。』秦姬以告公之。公之與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於卞,執夜姑,將殺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殺是,是殺余也。』將爲之請,平子使豎勿內,日中不得請。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殺之。故公若怨平子。季、郈之雞斗。季氏介其雞,郈氏爲之金距。平子怒,益宮於郈氏,且讓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臧昭伯之從弟會爲讒於臧氏,而逃於季氏。臧氏執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將禘於襄公,萬者二人,其眾萬於季氏。臧孫曰:『此之謂不能庸先君之廟。』大夫遂怨平子。公若獻弓於公爲,且與之出射於外,而謀去季氏。公爲告公果、公賁,使侍人僚柤告公。公寢,將以戈擊之,乃走。公曰:『執之!』亦無命也。懼而不出,數月不見。公不怒。又使言,公執戈以懼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孫。臧孫以難,告郈孫。郈孫以可,勸。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讒人以君微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咎,不可爲也。舍民數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難圖也。』公退之。辭曰:『臣與聞命矣,言若泄,臣不獲死。』乃館於公。叔孫昭子如闞,公居於長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殺公之於門,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請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討臣以干戈,臣請待於沂上以察罪。』弗許。請囚於費,弗許。請以五乘亡,弗許。子家子曰:『君其許之!政自之出久矣,隱民多取食焉,爲之徒者眾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眾怒不可蓄也,蓄而不治,將蘊,蘊蓄,民將生心。同求將合。 君必悔之!』弗聽。郈孫曰:『必殺之。』公使郈孫逆孟懿子。叔孫氏之司馬鬷戾言於其眾曰:『若之何?』莫對。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國。凡有季氏與無,於我孰利?』皆曰:『無季氏,是無叔孫氏也。』鬷戾曰:『然則救諸!』帥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釋甲執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見叔孫氏之旌,以告。孟氏執郈昭伯,殺之於南門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諸臣偽劫君者,而負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與臧孫如墓謀,遂行。已亥,公孫於齊,次於陽州。]弓無九石,寧一[『寧一』二字當作『宣王』。]終身而不知。[【尹文子】曰:『世有因名以得實,亦有因名以失實。宣王好射,說人之謂己能用強也。其實所用不過三石。以示左右,左右皆引試之,闕而止。皆曰:'不下九石,非大王孰能用?」是宣王悅之。然則宣王用不過三石,而終身自以爲九石。
三石實也,九石名也。宣王悅其名而喪其實也。』【今經】云:『寧一』者,蓋『宣王』二字,傳之訛耳。』] 【譯述】【左傳】記載,起初季公鳥在齊國鮑文子家娶了妻子,生了甲。公鳥死後,季公亥、公思展和公鳥的家臣申夜姑一起來管理他的家務。季姒和管伙食的檀私通,季姒有些害怕,就讓她的侍女打了自己一頓,然後跑去給秦遄的妻子看,說:『公若要讓我陪他睡覺,我不答應,就打了我。』又向公甫訴苦,說:『公思展和夜姑打算要挾我。』秦遄的妻子把這話告訴公之。公之和公甫告訴了平子,平子把公思展拘留在卞地,逮了夜姑打算殺掉他。季公亥哭泣著哀求說:『殺了這個人,就等於殺了我。』打算爲他請求。平子讓手下人不放他進來,太陽到中午了還沒有能請求上。官吏去領受處理夜姑的命令,公之讓他快點殺了夜姑。所以季公亥怨恨平子。
季氏和郈氏鬥雞。季氏給雞套上皮甲,郈氏給雞安上金屬爪子。季氏的雞鬥敗,平子發怒,在郈氏那裡擴展自己的住宅,並且責備他們。
所以郈昭伯也怨恨平子。
臧昭伯的叔伯兄弟會在臧氏那裡誣陷別人,臧氏逮了他。平子發怒,拘留了臧氏的家臣。將要在襄公廟裡舉行禘祭,跳萬舞的只有兩個人,多數人到季氏那裡跳萬舞去了。臧昭伯說:『這就是所謂不能在先君的宗廟裡酬謝先君。』大夫們於是也怨恨平子。
季公亥向公爲獻弓,並且和他在外面射箭,商量要去掉季氏。公爲告訴了公果、公賁。公果、公賁派隨從僚報告昭公。昭公已經睡下了,要拿起戈來擊僚,僚就跑了。昭公說:『逮住他!』但也沒有正式下命令。僚害怕不敢出門,幾個月不去朝見昭公。昭公沒有發怒。又派他去說,昭公拿起戈來嚇唬他,他就跑了。又派他去說,昭公說:『這不是小人管得著的。』公果自己去說了,昭公把話告訴臧孫。臧孫認爲不好辦,告訴了郈昭伯。郈昭伯認爲可以,勸昭公幹。昭公告訴子家懿伯。
懿伯說:『壞人們讓君王僥倖行事,事情如果不能成功,君王蒙受壞名聲,這是不能做的。丟掉百姓已經幾代了,以此要求事情成功,這是不能保證的。而且政權在人家手裡,恐怕是很難算計他的。』昭公讓懿伯下去,懿伯回答說:『下臣已經聽到命令了,話如果泄漏,下臣會不得好死的。』於是就住在公宮裡。
叔孫昭子去到闞地,昭公住在長府里。九月十一日,攻打季氏,在大門中殺死公之,攻了進去。平子登台請求說:『君王沒有調查下臣的罪過,派官吏用武力討伐下臣,下臣請求待在沂水邊上讓君王調查。』
昭公不答應。請求囚禁在費地,也不答應。請求帶著五輛車子逃亡,昭公也不答應。子家子說:『君王還是答應他吧!政令從他那裡出來已經很久了,貧困百姓靠他吃飯的很多,和他一黨的人也很多了。太陽下山以後壞人是否會冒出來,還不知道呢。大家的怒氣不能讓它積聚,積聚而不妥善處理,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的怒氣積聚起來,百姓將會發生叛變之心。他們發生叛變之心,和有同樣要求的人會糾合在一起。君王必然要後悔的!』昭公不聽。昭伯說:『一定要殺了他。』
昭公派郈昭伯迎接孟懿子。叔孫氏的司馬鬷戾問他的手下人說:『怎麼辦?』沒有人回答。又說:『我是家臣,不敢考慮國家大事。有季氏和沒有季氏,哪一種情況對於我有利?』大家都說:『沒有季氏,就是沒有叔孫氏。』鬷戾說:『那麼就去救援他吧!』率領手下人前去,攻破西北角進去。昭公的親兵正解去皮甲拿著箭筒蓋蹲著,鬷戾就把他們趕走了。孟氏派人登上西北角,望季氏。望的人看到叔孫氏的旗子,把情況報告孟氏。孟氏抓了昭伯,將他在南門的西邊殺了,就乘勢攻打昭公的親兵。子家子說:『臣下們假裝是劫持君王的人,背著罪名出國,君王留下來。意如事奉君王,就不敢不改變態度。』昭公說:『我不能忍受。』便和臧昭伯去到祖墳上辭別祖宗,並且商量逃亡的事,動身走了。
十一月十三日,昭公逃亡到齊國,住在陽州。可悲的是昭公直到最後仍執迷不悟。
齊宣王喜歡射箭,他常跟人們說,自己能開強弓硬弩。其實他使用的那張弓,最多也不過三石的力量。他把他那張弓拿出來讓手下的人看,手下的人試著拉一下,沒等拉滿就停了下來,假裝拉不動了。並且都說:『這張弓的力量不下九石,若非大王誰能拉得動呢?』於是宣王就非常高興。然而,齊宣王使用的弓實際只有三石的力量,而他一輩子都以爲有九石。 【原文】以疏間親,宋有伊戾之禍;[【左傳】: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棄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棄,長而美。平公入夕,共姬與之食,公見棄也,而視之,尤。姬納諸御,嬖,生佐,惡而婉。
太子痤美而狠,合左師畏而惡之。宋寺人牆伊戾爲太子師,無寵。秋,楚客聘於晉,過宋。太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之。公曰:『夫不惡女乎?』對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惡之不敢遠,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二心乎?縱有共其外,莫共其內,臣請往也。』遣之。 至,則欿,用牲,加書,征之,而聘告公,曰:『太子將爲亂,既與楚客盟矣。』公曰:『爲我子,又何求?』對曰:『欲速。』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問諸夫人與左師,則皆曰:『固聞之。』公囚太子。太子曰:『唯佐能免我。』召而使請,曰:『日中不來,吾知死矣。』左師聞之,聒而與之語。過期,乃縊而死。佐爲太子。公徐聞其無罪也,乃烹伊戾。間,去聲。間爲居其間也。]以邪敗正,楚有郤宛之誅。[【左傳】:郤宛直而和,國人說之。鄢將師爲右領,與費無極比而惡之。令尹子常賂而信讒,無極譖郤宛焉,謂子常曰:『子惡欲飲子酒。』又謂子惡:『令尹欲飲酒於子氏。』子惡曰:『我,賤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將必來辱,爲惠已甚,吾無以酬之,若何?』無極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擇焉。』取五甲五兵,曰:『置諸門。令尹至,必觀之,而後以酬之。』及饗日,帷諸門左。無極謂令尹曰:『吾幾禍子。子惡將爲子不利,甲在門矣。子必無往!且此役也,吳可以得志。子惡取賂焉而還;又誤群帥,使退其師,曰:'乘亂不祥。」吳乘我喪,我乘其亂,不亦可乎?』令尹使視郤氏,則有甲焉。不往,召鄢將師而告之。將師退,遂令攻郤氏,且之。子惡聞之,遂自殺也。國人弗,令曰:『不郤氏,與之同罪。』或取一編菅焉,或取一秉稈焉,國人投之,遂弗也。令尹炮之,盡滅郤氏之族黨,殺陽令終與其弟完及佗,與晉陳及其子弟。晉陳之族呼於國曰:『鄢氏、費氏自以爲王,專禍楚國,弱寡王室,蒙王與令尹以自利也。令尹盡信之矣,國將如何?』令尹病之。後殺費無極與鄢將師,盡滅其族,說於國也。] 【譯述】起初,宋國的芮司徒生了個女兒,皮膚紅而且長著毛,就把她丟在堤下。共姬的侍妾撿了回來,就給她命名叫做棄。棄長大了很漂亮。宋平公向共姬問候晚安,共姬讓他吃東西。平公見到了棄,細看,覺得漂亮極了。共姬就把她送給平公做侍妾。棄受到寵愛,生了佐,長得難看,但性情和順。太子痤長得漂亮,但心很狠毒,左師對他又害怕又討厭。 寺人惠牆伊戾做太子的內師而不受寵信。秋天,楚國的客人到晉國聘問,經過宋國。太子和楚國的客人原來相識,請求在野外設宴招待他,平公就讓他去了。伊戾請求跟從太子。平公說:『他不討厭你嗎?』伊戾回答說:『小人事奉君子,被討厭不敢遠離,被喜歡不敢親近,恭敬地等待命令,豈敢有三心二意呢?太子那裡即使有人在外邊伺候,卻沒有人在裡邊伺候,下臣請求前去。』平公就派他去了。到那裡,就挖坑,用犧牲,把盟書放在牲口上,並且檢查一遍,伊戾馳馬回來報告平公,說:『太子將要作亂,已經和楚國的客人結盟了。』平公說:『他已經是我的繼承人了,還謀求什麼?』伊戾回答說:『想快點即位。』平公派人去視察,真有這些現象。平公向夫人和左師詢問,他們都說:『的確聽到過。』於是平公囚禁了太子。太子說:『只有佐能夠使我免於災難。』召請佐並讓他向平公請求,並說:『到中午還不來,我知道就要死了。』左師聽到了,就和佐說話說個沒完沒了。過了中午,太子就上吊死了。
佐被立爲太子。後來平公慢慢地聽到痤沒有罪,就把伊戾給煮了。
郤宛正直而溫和,國內的人們很喜歡他。鄢將師做右領,和費無極勾結,憎恨郤宛。令尹子常貪財而相信誣衊別人的話,費無極就誣陷郤宛,他對子常說:『郤宛要請您喝酒。』又對郤宛說:『令尹要到您家裡去喝酒。』郤宛說:『我是下賤的人,不足以讓令尹屈尊前來。令尹如果願意屈尊而來,賜給我的恩惠就太大了,我沒有什麼東西奉獻給他,怎麼辦?』費無極說:『令尹喜歡各類皮甲武器,您拿出來,我來挑選。』費無極選取了五領皮甲、五種武器,說:『你把這些東西放在門口,令尹來了,一定要觀看,你就乘機獻給他。』等到舉行享禮的那一天,郤宛把皮甲武器放在門邊的帳幔里。費無極卻又對令尹說:『我幾乎讓您遭禍。郤宛打算對您下毒手,皮甲和武器都放在門口了。您一定不要去!而且這次潛地的戰役,本來可以打敗吳國,郤宛受了賄賂而回來;又貽誤將領們,讓他們退兵。他說:'乘人動亂而進攻,不吉祥。」吳國乘我們有喪事,我們乘他們的動亂,不也是可以的嗎?』令尹讓人到郤氏那裡觀察動靜,果然看到了有皮甲和武器在那裡。於是令尹不再前去,他召見鄢將師把情況告訴他。鄢將師出來,就下令攻打郤氏,而且放火燒他的家。郤宛聽到消息,就自殺了。國內的人們不肯放火,鄢將師下令說:『誰如果不燒郤家,就和他同罪。』有人拿著一張蓆子,有人拿著一把穀草,國內的人們都拿來扔了,因此沒有燒著。令尹派人燒了郤家,把郤氏的族人、親屬全都消滅,殺了陽令終跟他的弟弟完和佗,還殺了晉陳和他的子弟。晉陳的族人在國都里喊叫說:『鄢氏、費氏以君王自居,專權而禍亂楚國,削弱孤立王室,蒙蔽君王和令尹來爲自己牟利,令尹全都相信他們的話了,國家將要怎麼辦?』令尹很擔心。後來他下令殺掉了鄢將師和費無極,誅滅其九族,以取悅於國人。
【原文】斯乃暗主庸君之所迷惑,[黃石公曰:『迷而不返者惑。』言暗弱不明之主,庸愚無察之君,荒迷惑亂,拒賢聽讒,致此耳。]忠臣,孝子,之可泣冤。[忠臣,謂郤宛也,孝子,謂宋太子痤也。言宛之忠、痤之孝,終被誣誑屠戮,甚可爲哀泣冤枉矣。] 【譯述】這就是那些昏庸不明的君主,荒迷惑亂,遠拒賢良,聽信小人的讒言,以致於這樣。因爲有小人從中作梗,他們對上進讒,對下誣衊,所以有許多忠臣孝子被誣陷,實在是冤枉啊!這些都是人主輕信小人,聽信讒言的結果。 【原文】故藂蘭欲茂,秋風敗之;[【文子】曰:日月欲明,浮雲蔽之;藂蘭欲茂,秋風敗之。藂,聚也。謂聚生之芳蘭,將欲茂盛之時,竟被秋天悽然之風敗落之矣。以此喻讒害良也。]王者欲明,讒人蔽之。[【素書】曰:『有過不知者蔽。』君王方欲明察,竟被諂佞之小人蔽障之耳。此謂庸暗之主,非英明之君也。]此奸佞之危也。[言此乃奸邪諂佞之危險也。]斯二者,危國之本。[二者指以疏間親、父殺其子,以邪敗正、君族其臣。故云斯二者是傾覆國家之本耳。]
【譯述】蘭花一旦長得茂盛,就會被淒冷的秋風吹落。這就像忠良之臣往往被小人用讒言陷害一樣;君王本來很想明察是非,但往往被小人蒙蔽耳目,不能成爲英明之主。這就是奸臣、讒佞之人的危害。以上說的這兩個方面,是傾覆一個國家的最大的隱患。 【原文】砥躬礪行,莫尚於忠言;[【尚書】:高宗謂傅說『若金,用汝作礪。』礪,磨石也。所以磨利於其器,以喻人君欲磨利躬行者,無有加其忠直之言耳。]敗德敗正,莫逾於讒佞。[敗壞大德正理者,無過於奸讒。『敗德敗正』是對『砥躬礪行』也,不當作兩『敗』字。【書】曰:『反道敗德。』恐其傳寫之訛,然上『敗』字當作『反』字。]
【譯述】所以說,人君如果想磨練自己,提高自己的修養,最好的辦法就是接近正直的臣子,傾聽忠直之言;相反,敗壞大德,背離正理,沒有再比讒佞小人更厲害的了。
【原文】今人顏貌同於目際,猶不自瞻,[東萊先生有曰:『察秋毫之末者,不能自見其睫際。』際猶睫也。睫,目際毫,至近目,而自不見也。]況是非在於無形,奚能自睹?[謂以顯然形體見於外者,猶不能鑑識,何況是非在於冥然無形質之間乎?]
【譯述】一個人的容顏相貌就長在眼睛的附近,人還無法自己審視自己,而況一個人的是非得失是一種無形的東西,怎麼能夠輕易覺察呢?
【原文】何則飾其容者,皆解窺於明鏡;修其德者,不知訪於哲人。詎自庸愚,何迷之甚![大公【陰謀】曰:『以鏡自照者,見形容;以人自照者,見吉凶。』【韓非子】曰:古之人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於自知,故以道正己。故鏡無見疵之罪,道無明過之怨。目失鏡則無以正鬚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惑。既解窺形於明鏡,不知問道於哲人,是愚惑之甚也。]【譯述】人們在修飾打扮自己的容顏的時候,都懂得去照鏡子。但在修養自己的德行的時候,就不懂得去向明道的哲人請教。這是何等的愚蠢和迷惑啊! 【原文】良由逆耳之辭難受,順心之說易從。[後漢【左雄傳】曰:臣聞人君莫不好中正而惡讒諛,然而歷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讒諛蒙幸者,蓋聽忠難,從諛易也。正直之辭逆其耳而不領,依阿之說隨其心而即行。]很難受者,藥石之苦喉也;[【漢書】子房謂高祖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此之謂也。]此易從者,鴆毒之計口也![徐惠曰:『珍玩伎巧,乃喪國之斧斤;珠玉錦繡,實迷心之鴆毒。』鴆,毒鳥也。以羽入酒,飲之即死。【左傳】曰:宴安鴆毒。謂讒諂依阿之言,雖聽之順,而如口食其甘物,豈知中有鴆毒之禍乎!]
【譯述】一般人都是對逆耳良言難以接受,對順自己心意的話易於聽從。殊不知那些你不愛聽的話正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那些你愛聽的話,雖然像美味一樣甘甜,豈知其中有鴆毒只禍!
【原文】明王納諫,病就苦而能消;暗主從諛,命因甘而致殞。[李固貽書黃瓊曰:興國之君樂聞其過,荒亂之主樂聞其譽。聞其過者,過日消而福臻;聞其譽者,譽日損而禍至。【小雅】詩曰:『盜言孔甘,亂是用。』此之謂也。孔,甚也。甘,美也。,進也。此詩刺幽王也。 謂小人其言甚美,幽王聽信之,禍亂用是進益也。,音淡。殞,喪也。]可不誡哉!可不誡哉![太宗於此,爲憂爲懼,至深至切,故更三禁約之也。言爲人君者,見如此諂佞禍亂之慘酷,豈可不懼之哉!誡,懼也。又,約束也。]
【譯述】因此,英明的君主能夠聽取別人的意見,就像人有了病而能去吃藥,疾病能夠被消除;昏暗的君主卻聽從諂佞小人的阿諛奉承,就好象喝味道甘甜的毒藥一樣,因此而送了命。
爲人君者,既知讒佞禍亂的危害如此之大,那麼就一定要警惕啊!
一定要警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