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禮作樂
『四曰以樂教和,則民不乖。』四是用樂教教民和睦,這樣民眾就不會乖違。 【禮記·樂記】中講述了天下大亂的原因,以及聖人制禮作樂的目的:人在出生時,本性是安靜的,也就是本自清淨。但是受到外界環境影響時,心能夠一一地感知,而且容易生出好惡。如果內心的好惡不加以節制,外在又受到物慾的誘惑,本自清淨、純淨、純善的自性就會被埋沒而不能顯現。而那些外在的誘惑不斷地影響人,人如果不能自我檢點約束,就一定會被外境所同化,從而埋沒自性而窮極人的貪慾。於是,產生違逆不順、巧詐虛偽之心;產生恣縱逸樂,犯上作亂之事。所以,強者脅迫弱者,人多勢眾者凌辱勢單力孤者,聰明者欺詐愚笨者,勇敢者困辱懦弱者。病人得不到療養,老弱孤獨之人得不到合適的安置。這就是導致天下大亂之路,爲了避免天下大亂,聖人才制禮作樂,節度人的貪慾好惡。如果人過分貪圖安逸快樂而遠離禮義,就用鐘鼓干戚之樂來調和。『干』,盾。『戚』,斧。這都是古代武舞所執之具。古代的舞有文舞、武舞,武舞執盾、斧,文武執羽。所以【樂記】中說:『鐘鼓干戚,所以和安樂也。』 當世道衰亂,上下無序時,禮就會被廢棄,而音樂也會放縱淫逸。於是,樂聲便會哀怨而不莊重,歡樂而不安詳,散慢而迭相陵犯,讓人沉迷於聲色而忘失本性。人們會被這種樂聲干擾,而破壞其原本自然舒暢的正氣,泯滅平順祥和的善德。因此,君子向來都賤棄亂世之聲。 但凡奸邪的聲音感動刺激人心,就會有違逆之氣與它相應。奸邪之聲與違逆之氣相互感應,又化而成象,則淫亂之樂就會產生。而純正無邪的聲音感動人心,就會有順暢之氣與它相應。純正無邪的聲音與順暢之氣相互感應,化而成象,則和諧之樂就會產生。在這一唱一和相互感應之間,乖違與乖違之氣相應,邪僻與邪僻之氣相應,曲、直也如此相應,各歸各分。而宇宙萬物的道理,也都是以同類相聚,彼此感應互動。這就是【周易】中所講的『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道理。 因此,君子必須抑制情緒欲望的泛濫,端正自己的志向,與志同道合的人切磋相長,以成就善行。而奸邪的聲音、淫亂的色相,不存留於耳目之中;淫逸的音樂、邪僻的行爲,不污染自己的內心;怠惰、傲慢、邪僻的習氣,不沾染自己的身體四肢。使耳、目、鼻、口、心智及整個身體,都能遵循正道而實踐正義的行爲。 總之,君子要遠離奸邪之聲,聽用雅正之樂。雅正之樂有什麼特點和功能?用聲音把心志表達出來,與琴瑟相和而成樂章,揮動干戚而成武舞,用羽旄作飾而成文舞,隨之用簫管伴奏。用此音樂煥發出天地至德的光輝,引導陰、陽、剛、柔四氣順暢中和,以顯示萬物運行的法則。因此,正樂通行而人倫正位,萬類清美,使人耳聰目明,心氣和平,良好的社會風氣隨之潛移默化而蔚然形成,天下因此而太平。由此可見,德音雅樂可以移風易俗,安定天下。所以,【孝經】中說:『移風易俗,莫善於樂。』 古人還對音和樂做了區分。以道爲主導的樂,有益於心性的提升;以滿足感官刺激作爲主導的音,則會導向社會混亂。【樂記】中說:『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在古人看來,音和樂有所不同。低層次的音悖逆天道中庸的原則,對人性的宣洩毫無節制,會引導人走向頹廢甚至暴力的極端,最終毀滅人性,這也被稱爲亡國之音;而高層次的樂是天道的體現,人在享受樂的同時,能夠受到道德的薰陶,涵養心性,是入德之門。所以,古人通過樂教教導民眾和諧,聽德音雅樂讓自己心平氣和,身心和諧,沒有不平、怨恨、貪嗔痴慢疑,這樣才能與人和睦相處,行爲不乖違。 『五曰以儀辨等,則民不越。』『儀,謂君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之屬也』,『儀』是國君面南聽政,臣子面北俯首,以及父正坐、子側伏之類。五是以禮儀辨別尊卑等級,這樣民眾就不會僭越。賈公彥疏:『儀,謂以卑事尊,上下之儀有度,以辨貴賤之等,故云「以儀辨等」也。民知上下之節,不敢逾越。』『儀』是身份卑下的人侍奉身份尊貴的人,上下之間禮儀有度,這樣才用以辨別貴賤的等級。這種貴賤的等級,在現代社會也依然存在,比如部長、局長、處長、科長,也有等級區分。局長見到部長,爲了表達尊重也應該有禮儀規範。當然,現代與傳統社會有很大的變化,『以儀辨等』的教化有很嚴重的缺失。所以,有『儀』才能使上下知道自己行爲的節度,不敢逾越自己的本分。 【史書】記載,周公有一個兒子叫伯禽。有一次,伯禽和叔叔一起去見周公,結果去了三次,都被周公打了出來。伯禽感到很奇怪,自己也不知道錯在哪裡。於是,伯禽去問一位有學問的人,名叫商子,伯禽向商子請教:『爲什麼我去見父親三次,都被父親打了出來呢?』商子告訴伯禽:『你到山的南面去看一看,再到山的北面去看一看,看完之後就會有所體悟。』 伯禽看了之後發現,在南山的陽面有一種樹叫橋樹,北山的陰面有一種樹叫梓樹。橋樹長得又高又大,頭向上仰著;而梓樹又低又矮,頭向下俯著。伯禽回來之後,把自己所見的向商子報告。商子說,橋木講的就是父道,梓樹講的是爲人子應有的態度。伯禽聽後深受啟發,再去見父親時,一進門就趕緊小步快跑,以示恭敬,一進入室就趕緊跪在下面,向父親請安。周公看到後很滿意,說:『你這是得到有德行、有學問的人的指教了。』 如果沒有得到有學問的人的指教,自己都不知道錯在哪裡。像現在的孩子,別人說他不孝,他會說:『我對父母很好,你怎麼說我不孝?』他不知道什麼是孝。別人說他沒有恭敬心,他覺得:『我已經很恭敬、很盡力了,你爲什麼還說我沒有恭敬心?』這就是『人不學,不知道。人不學,不知義』。所以,人爲什麼要學【弟子規】【小兒語】【太上感應篇】【十善業道經】?就是要知道自己的行爲標準在哪裡,什麼是真正的恭敬、孝敬、感恩。 【貞觀政要·論禮樂】中記載,禮部尚書王珪,掌管禮儀教化。王珪有一個兒子叫王敬直,娶了唐太宗的女兒南平公主。王珪說:『在禮上有規定,兒媳要拜見公公、婆婆。但是近世以來,這種風氣逐漸改變,公主下嫁,這些禮節都被廢棄了。陛下聖明,處處都遵循法令規範。我接受公主的拜見之禮,哪裡是爲了自己的榮耀,其實是爲了國家的美名,希望禮儀道德的教化在全國都能夠普遍推行。』於是,王珪和妻子就在公婆的座位上就坐,讓公主親自拿著手帕,行侍奉父母的洗手進食之禮,禮畢,公主自行退下。唐太宗聽說這件事,非常贊成,而且規定,從此以後,凡是公主下嫁,都要遵照這條禮儀。即使是公主下嫁到臣子之家,也要給公婆行洗手進食之禮,這就是拜舅姑之禮。 所以,【禮記】上說:『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富貴之人都能按照當時社會通行的禮俗行事,不驕慢放縱,那麼整個社會也就不會興起驕慢放縱的風氣。所以,貴族確實需要三代才能培養出來。爲什麼?因爲這都是從上一代潛移默化地教化而來。 可見,兒女對於父母應該有的一種態度就是恭敬有禮。但是現代,人們學了很多西方的所謂『先進』的觀念,仔細想想這些觀念是經不起推敲的。比如,很多人認爲平等,什麼是平等?兒女和父親平起平坐,沒有必要講那麼多的禮節就是平等,甚至兒子可以直呼父母的名字,像西方人一樣和父母交朋友。中國人特別講人倫,『倫』是『輩』的意思,要講究輩分。父母和兒女是不同輩分的人,怎麼能對父母直呼其名?而中國人放棄自己好的禮儀文化不學習、繼承,反而去學西方沒有禮的文化,這就是沒有文化自信的表現。 儒家講究『父父子子』,很多人對其批判。實際上,這是說做父親的要盡父親的職責,做兒子的要盡兒子的本分,彼此按照各自的禮儀要求去做,人倫關係也就自然和諧。爲什麼?因爲禮儀是聖人觀察天地之道的基礎上所制定的,是教導人按照自然規律去行爲,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順著『道』去做,自然夫妻和睦、父子和睦、家庭幸福;違背『道』,自然家庭不幸福,婚姻出現狀況,父子也可能反目成仇。 君臣之間更需要講求禮儀。在漢朝建立初期,國家還沒有設置禮儀,很多大臣都是出身草莽,有時喝醉酒就在皇帝面前爭功,甚至大喊大叫,拔劍破壞了宮廷的建築,不僅使皇帝的威嚴掃地,官員之間的凝聚力也大打折扣。於是,叔孫通建議漢高祖制定禮儀制度,並在整個朝廷加以推行,以正君臣之位,讓大臣們知道作爲臣子應當遵守怎樣的禮。經過一段時間的操練,王公大臣都學會了朝堂之禮,再也不像從前一樣鬆散邋遢。漢高祖非常高興,讚嘆說:『吾乃今日知爲天子之貴也』,我今天才知道當天子的尊貴。所以,君臣之間如果沒有禮儀,臣子就會懈怠,皇帝也會沒有威嚴,尊卑的秩序混亂,民眾或臣子僭越禮儀的行爲就會時有發生。 說西方人是沒有禮儀教化的國家,實際上一點也不誇張。比如,我們前幾年去義大利考察參觀。義大利接待我們這些訪問的學者,因爲我們也是代表政府,所以非常受重視,義大利特別邀請有名的專家來上課。結果,專家在上課時,突然手機響了,就轉過頭接電話,把聽課的老師撂在一邊。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專家又去接電話。這在當時看來是非常不可理喻,是對客人極大的不尊重。這在中國外交場合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情況,但是這位專家卻做得很自然,根本沒有覺得有什麼過分或者不好意思,說明已經習慣成自然。 相比較中國,人們就會覺得中國是一個有禮儀文明教化的國家。比如,西方國家在議會開會時,幾乎沒有人聽發言者講話,聽眾看電腦、玩手機、交談,喧譁聲很大。但是中國人在開會時,發言者在台上講話,聽眾就要對講話者表示尊重。而且是在重要的會議上,並不是一般的小型研討會,這就說明中國能夠做到整齊劃一,恰恰是因爲有禮儀道德的教化,所以人們不能盲目地向西方學習沒有文化的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