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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漢字網 其二,漢字的單音節語素性質適應了句法中的韻律需求。漢語作爲一種帶有濃厚文化背景的民族語文,其注重韻律的特點是這樣的明顯,它不但講究句子的抑揚頓挫鋪排,而且還講究句子音節的多寡對應。一般觀點認爲,句子是由詞組合而成的。漢語的詞,在古代以單音節爲主,字即是詞。在現代,漢語詞彙已向雙音化發展,古漢語的詞延傳到現代大多降級爲語素,因此,字又相當於語素。雖然如此,但傳統的文化征性並沒有因此消失。漢語語素具有靈活性,它可以根據需要而隨時升格(還原)爲詞。據統計,漢字中仍能獨立成詞的約有2000字,在現代漢語日常生活的語料中,這些作爲詞而獨立運用的字,其出現率爲61%。至於那些不成詞的實語素,在一定的語境中也可以成詞。例如,在『夾道迎接』、『雙喜臨門』、『擁被而臥』中的『道』、『臨』、『擁』這些字都是詞,它們體現的正是字所代表的意義。另外,由於漢字的表義性,使得現代漢語雙音節詞在表達中既可選擇單字(單音節)形式也可選擇復字(雙音節)形式,從而有效地調節了語言的節奏,使句子的結構勻稱,音節配合和諧。如『學校』可說『校』,『月亮』可說成『月』,『時候』可說作『時』,『開始』可說爲『始』,『工廠』可簡作『廠』等等。有時根據表達需要,多音節詞還可以隨意拆合,依賴漢字表義特性加以運用,使字(語素)升格爲詞。如『青春痘』一詞可以拆成兩個詞,『我們要青春,不要痘』(廣告語)就是一例。漢語的對偶句對音節的選擇更是顯示了漢民族語言文化的傳統――漢字對組詞成句的特有作用。這方面行家已有諸多論述,不在這裡贅述了。
其三,漢字的塊狀整體認知適應了漢語語法的整體認知特徵。漢人的思維觀在於注重整體性。人體生理學的研究表明,中國人的思維偏重於大腦右半球。而右腦主管的能力正是具體性的能力,綜合性的能力,類推性的能力,空間性的能力,直覺性的能力和整體性的能力。〔3 〕這些特點在漢語言文化中表現很突出。例如,漢人傳統的舞台藝術表演,一舉手一投足,都能令人由個體、局部想到整體、全貌。漢人對漢字的理解也是抓住整體輪廓。漢字是一種高形差度的文字,印刷模糊,殘缺筆畫部件,甚至遮去一半字體,仍能認讀。這對於拼音文字來說,是難以想像的。由此,我們聯想到近年來有人提出的漢字上的『識繁寫簡』問題。這個提法適合不適合當前的實際需要,我們不妄加評論。但有一點,『識繁寫簡』是符合漢民族整體認知的文化心理的。在這方面,有許多人有過親身體驗。那些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中青年,在識字上就有這麼一個特點,用繁體字印刷的古典作品,他們閱讀下來幾乎沒有問題,但如果請他們寫幾個字,可就爲難了。這裡面說明了這麼一種現象――他們能讀能認繁體字,但無法書寫出來。他們在認字時是運用整體認知原則的。這種整體認知在漢語語法中也有許多表現。從現行語法觀看,有些句子是屬於成分殘缺的,但人們在閱讀理解時並不困難。例如,『自行車下坡請減速!』『一個孩子好!』這些句子用現行語法理論都很難給予合適的分析。但在交際中卻是達意的好句子。因爲人們是從整體上去把握句子的,而不是像印歐語一樣從形式入手去理解內容的。更有趣的是下面這兩句話詞序不同,意思竟然相同,交際者從來不引起誤解:
┌在家裡我對兒媳像閨女一樣,
│兒媳對我也像親媽一樣。
│在家裡我對兒媳像親媽一樣,
└兒媳對我也像閨女一樣。
讓外國人理解,就不明白『閨女』換『親媽』,意思怎麼還會相同呢?其實這兒正好充分體現了漢人所具有的抓意義支點――『我對兒媳』、『兒媳對我』,從而進行整體領悟的能力。從上述分析可見,漢人在認識漢字和漢語語法上具有一種通約性。這也是漢字之所以從創始以來幾千年而不廢的原因之一。從中亦可看出漢語語法之不重形式而重意合的民族文化傳統。
由此,我們還可以推論,假如有朝一日漢字的方塊形體改爲世界共同的拼音文字,漢語語法不能不隨之發生變化,走上形態特徵的道路。因爲漢字的見形識義、識音解義、以意義爲重心的特點和漢語語法具有十分深刻的共通性,漢字爲漢語語法特點的存在提供了諸多方便。
從目前來看,漢字與語言的關係在字音、字義方面已經有許多成果,但在漢字和漢語語法的關係上尚屬未開墾的處女地。我們希望這個領域今後越來越引人注視,會有更多的同仁參與探索、挖掘其間規律,從而促進漢語言文字的理論研究深入發展。那麼,本文的寫作目的也就達到了。
作者:林華東
註:
〔1〕拙文【論漢語語法的彈性特徵】,載【漢語學習】1989年第3期P4―6。
〔2〕申小龍【語文的闡釋】,遼寧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P461。
〔3〕參閱申小龍【語文的闡釋】,遼寧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P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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