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史參考 史德從積極的意義上講是忠實公正,從消極的意義上講則是 『不以人蔽己,不以己蔽己』。所謂蔽,指受錯誤的觀念的影響而不能明了辨察事物的真相,或受淺顯觀念的影響而不能對事物作進一步深人的研究。認識是一個無限深化的過程,是一個主觀無限接近客觀的過程,因此在研究中應當不要被已有的認識所束縛。這已有的認識可能來自於他人、傳統或權威,也可能來自於自己以前的研究、自己的主觀傾向或習慣等。他人的認識、傳統的信念、權威的說教、自己以前的研究、主觀傾向或習慣等都可能是正確的,也都可能是錯誤的。對於錯誤的認識,我們固然不能爲其所束縛,即使是對於正確的認識,我們也不能爲其所束縛;錯誤或謬誤的東西是真理之母,可以通過研究使其向真理轉化; 正確的認識本身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可以再深化的。『不以人蔽己』即不要爲因襲傳統的思想所蔽。對前人的說法,既要充分尊重其價值,又不盲從,對則從之,不全則補充之,遇有必要修正的,無論是怎樣有名的前人所講,也要加以修正; 『不以己蔽己』,即不要爲自己的成見所蔽。要嚴於解剖自己,『不惜以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挑戰』,勇於在研究工作中不斷探索前進。
『大凡一個人立了一個假定,用歸納法研究,費很多的功夫,對於已成的工作,異常愛惜,後來再四觀察,雖覺頗有錯誤,亦捨不得取消前說。用心在做學問的人,常感此種痛苦。但忠實的學者,對於此種痛苦,只得忍受,發現自己有錯誤時,便應當一刀兩斷的,即刻割捨,萬不可回護原來的工作,或隱藏事實,或修改事實,或假造事實,來遷就他。回護從前的工作,這種毛病,愈好學愈易犯』。
歷史事實是客觀而不可改變的存在,人們對歷史的認識是一次比一次、一代比一代更深刻、更全面,歷史研究者們追求不斷接近客觀歷史的認識結果,然而這對研究者本人來說卻是一個較爲痛苦的感情過程。雖然如此,歷史研究還是應當不受學術目的以外的事情的牽制,不受主觀好惡和惻隱之心的影響,做到不自欺、不欺人,嚴格解剖史實,以極忠實而公正的筆調描述歷史,才是正確的態度。
歷史研究中的客觀公正性,要求在具體的行文敘述中揭示出歷史事實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或個性,也就是在歷史研究中揭示出歷史客觀事實的本質之真來。
吾儕有志史學者,終不可以此自勉,務持鑒空衡平之態度,極忠實以搜集史料,極忠實以敘論之,使恰如其本來,當如格林威爾所云 「畫我須是我」,當如醫者之解剖,奏刀旁素,而所謂惻隱之念擾我心曲也。乃至對本民族偏好溢美之辭,亦當戒。良史固所以促國民之自覺,然真自覺者決不自欺,欲以自覺覺人者,尤不宜相蒙,故吾以爲今後作史者,宜於可能的範圍內,裁抑其主觀而忠實於客觀,以史爲目的而決不以爲手段。夫然後有信史,有信史然後有良史也。
歷史有其本來的面目,客觀事實是歷史研究的出發點。
一方面,歷史事實是在人類社會中發生的大部分都是不可能重複出現的各有其特殊性的事件。首先,形成某一歷史事件的歷史條件必然是獨特的,不可能可以重複出現。其二,某一歷史事件角色承擔者的影響其行爲的個人性格、思想觀念、意志活動等必然是獨特的,不可重複出現或被創造出來或被模仿。其三,歷史事件不可能也不允許試驗性地按照人爲的目的進行重複演練。『畫我須是我』,『我』即是客觀性和個性的代表物,梁啓超強調了歷史事實的特殊性或個性的價值,主張在歷史研究中揭示出歷史事實的個性特徵。
另一方面,客觀性的歷史事實同時也內含了普遍性的歷史價值。歷史是一個有機整體,歷史研究要求從方法上對歷史作總體的研究。把人類社會的歷史作爲一個整體對象來研究,從整體觀出發來考察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及其相互關係,把孤立的、靜止的歷史事件當作歷史演變全過程的環節來研究。『欲求人群進化之真相,必當合人類全體而比較之,通古今文野之界而觀察之,內自鄉邑之法團,外至五洲之全局,上自彎古之石史,下至昨今之新聞,』皆是客觀所當取材者,並且 『綜是焉以求其公理公例』。求歷史的 『公理公例』就是揭示出歷史現象的普遍規律。能把歷史事實的個性特徵和普遍規律同時揭示出來,就實現了對歷史的忠實而公正的敘述。
總結全文,在歷史研究之中,態度上不爲主觀偏見、成見所蔽,以客觀的歷史事實爲基石,以真實的史料爲認識中介,追求認識的不斷深化,既揭示出歷史事件的個性特徵,又揭示出歷史事實的普遍規律,實現對歷史的忠實而公正的敘述,就是梁啓超歷史研究的客觀研究法的實質內容。
作者:劉曉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