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肝腎不足,陰虛及陽,仍當陰陽並調,溫清並用,在溫陽藥中加入滋陰藥物,陰中求陽,滋陰濟陽,並佐以苦泄之品,以防溫藥助陽傷陰之弊,同時還寓有『從治』之意,有利於誘導虛陽的潛降。通過溫清並用,達到陰陽並調的目的。
•肝主疏泄,又主藏血,與氣血關係最密,且爲本病的主病之髒,故調氣以平降、疏利肝氣爲要,和血亦多選入肝之品。由於氣血失調是多種因素所導致的病理變化,且每與風陽痰火相因爲患,故調氣和血常與熄風、潛陽、清火、化痰諸法配合使用,但須按其主次選方用藥。
【證治六辨】
肝風有上冒和旁走之分,虛實之辨
肝風是由於肝陽亢盛所致,在病理反映上有兩類情況:一是肝風上冒巔頂,表現爲頭部掣痛、眩暈,如坐舟車,耳鳴目花,甚則一時性厥仆,治當熄風潛陽,用天麻、鉤藤、白蒺藜、(野)菊花、羅布麻葉、石決明、龍齒、牡蠣、珍珠母、羚羊角之類;二是肝風旁走入絡,表現爲肢體麻木,抽搐,肌肉膶動,項強,語謇,甚則癱瘓不遂,治當祛風和絡,用豨薟草、地龍、蠍尾、僵蠶、臭梧桐等。
至於風陽亢盛,由於血不養肝,水不涵木而致者,雖有眩暈、肢麻等虛風內動之候,但必具肝腎陰虛之徵,治療上應以滋水涵木爲主,以達到內風平熄的目的,與陽亢風動、單純用熄風潛陽法的實證有所不同。
具體言之,水不涵木者,當滋腎養肝,育陰潛陽,用生地、元參、阿膠、女貞子、桑葚子、牡蠣、龜板、炙鱉甲等品。若陰血不足,血不養肝者,當養血柔肝以熄風和絡,用當歸、地黃、白芍、枸杞子、首烏、黑芝麻等品。以上兩類藥物雖交叉合用,但組方時應把握其主次比例,同時佐以熄風或祛風之品。
痰證當辨痰濁、痰火、風痰之異
痰盛者,一般多兼火象,上犯頭目則頭暈痛,目眩,內犯心神則神情異常,心煩易驚,呆鈍,獨語,喜哭無常。治當清火化痰,用黃連溫膽湯、滾痰丸、雪羹湯合膽星、竺黃、竹瀝、海藻、風化硝之類;若痰與風合,可表現風動痰升而見眩暈,又因風痰入絡而肢體麻木,重著不遂,舌強語蹇。治應祛風化痰,取半夏天麻白朮湯意配僵蠶、南星、白附子之類,或另吞指迷茯苓丸。
若表現爲痰濁之候,而無明顯火象者,其證形體多肥,面色黃滯,頭昏重,胸悶氣短,痰多黏白,咯吐不利,嗜睡,泛惡,口黏多涎,舌強不和,苔白膩,脈沉滑。治當燥濕化痰、泄濁開痹,可用二陳湯、瓜蔞薤白半夏湯等。氣逆加旋復花、蘇子;嗜臥加南星、菖蒲、遠志、礬鬱金。這類證候,有的可進一步化火,但在本質上,每與脾氣虛弱有關,若久延脾虛之症趨向明顯者,當轉予甘溫補脾以治本。
火盛者有清肝瀉火與兼泄心腎之別
火盛主要由於肝旺,故治當苦寒泄降,清肝瀉火。病勢輕者清之即平,如丹皮、山梔、黃芩、夏枯草、槐花、車前子、澤瀉之類,重者非瀉不降,可用龍膽草、大黃、決明子等品。若心煩易怒,寐差多夢,母令子實者,當本著『實則瀉其子』的方法,配合瀉心的黃連、木通、蓮芯。另一方面,因相火生於腎而寄於肝,如下焦相火偏亢,而致肝火上炎者,又當兼瀉相火,配合知、柏之類。此外,火起於郁者,還當注意佐以疏泄,酌配柴胡、白蒺藜、川楝子。
注意辨別瀉火與滋陰的應用
肝陽偏亢的實火,終必耗傷肝腎之陰,肝火僅是暫時性的標實,陰虛才是根本性的原因。因此,苦寒瀉火之法,不可久用,宜與甘寒滋陰藥配合。若久用、單用苦寒藥而不加佐治,則苦從燥化,反致傷陰。
若病程已久,標實症狀雖然比較突出,但瀉之不應者,可能爲虛中夾實。如表現明顯陰傷之證,更當以滋養肝腎爲主,用知柏地黃丸、大補陰丸之類。杞菊地黃丸、複方首烏丸亦可酌情選用。心陰虛的合補心丹,藥如天麥冬、玉竹、黃精、柏子仁、棗仁。
即使在實火明顯的情況下,經用苦寒瀉火藥得效後,亦當滋養肝腎心陰,以謀鞏固,否則僅能取效一時,而易於反覆。
辨陰陽失調導致氣血紊亂之治
臟腑陰陽失調,必導致氣血失調。高血壓病人多爲陰虛陽亢之體,故調氣應避免香燥辛散,和血多用涼潤和平,忌破血。肝主疏泄,又主藏血,與氣血關係最密,且爲本病的主病之髒,故調氣以平降、疏利肝氣爲要,和血亦多選入肝之品。由於氣血失調是多種因素所導致的病理變化,且每與風陽痰火相因爲患,故調氣和血常與熄風、潛陽、清火、化痰諸法配合使用,但須按其主次選方用藥。病緣正虛者,又當與養血、益氣等補益法配合。臨床觀察凡在病程某個階段,風陽痰火不著,正氣亦未大傷,表現氣血失調之候者,採用調氣和血爲主的治法,療效堪稱滿意。
如肝氣鬱結,胸脅苦悶痹痛,氣不得展,或周身竄痛者,須理氣解郁,仿丹梔逍遙意,用柴胡、青木香、枳殼、鬱金、綠萼梅配合丹皮、山梔、黃芩等升散肝經鬱結的氣火。此法施之於有精神緊張症狀者甚合。氣血上逆,頭重腿軟,面赤,顏部筋脈躍起者,當順降氣血,誘導下行,用懷牛膝、茺蔚子、大小薊、靈磁石、赫石等藥。血瘀絡痹,四肢麻木者,當活血和絡,用雞血藤、天仙藤、歸須、赤芍、紅花、桑寄生之類。若心血痹阻,胸膺悶痛,唇黯舌紫者當活血行瘀,用桃仁、紅花、丹參、薑黃、乳香、沒藥、失笑散、山楂等品,佐以青木香行氣,如檢查有高血壓心臟病或主動脈硬化者可採用之。
辨溫補脾腎變法之應用
溫陽補氣法多爲高血壓病後期,病程較久,陰傷及陽,導致陽虛之證的變治方法。溫補法的具體運用,當區別脾虛和腎虛的不同,分別處理。
脾氣虛者,多見於肥胖之人,形盛氣衰,『土不栽木』而致風木自動。一方面積濕生痰停飲,而見標實之候,表現爲『氣虛痰盛』;另一方面又見中氣不足、脾陽衰弱的虛象,其病程久延之後,則尤爲明顯。當標實爲主時,固當化痰,但如虛象爲主時,就必須用甘溫補脾之法,予參、芪、苓、術之類,補氣以杜痰源,兼以化痰治標,仿六君子湯意培土栽木。若飲象明顯,畏寒、心悸、嘔吐痰涎、浮腫者,應合苓桂術甘湯以溫陽化飲。這類證候可見於高血壓心臟病伴有心衰之患者。
腎陽虛者多屬肝腎陰虛後期進一步的發展,此時不但陰中之水虛,同時陰中之火亦虛,以致火不歸宅,虛陽浮越於上,治當溫養腎氣,潛納虛陽,使虛火得歸。同時由於陽生於陰,陰傷及陽,故當兼予補陰以配陽,可以金匱腎氣丸爲基礎方,陰陽並補,方中附桂雖屬辛溫,但可籍其溫陽之力以運動血脈之循行,附子功能強心,故對高血壓後期心腎陽衰者,尤有較好的作用。若婦女因肝腎不足而沖任不調,月經失常者,可用二仙湯加減。二仙湯對婦女更年期高血壓而見腎陽不振者,可以起到極爲明顯的療效,臨床試用於男性高血壓症見腎陽虛者,對部分病例血壓亦可獲得較大幅度的下降。此外,在用大隊補陽滋陰劑時,當少佐知、柏等苦寒泄降之品,以制溫藥剛燥之性,避免傷陰;同時,還寓有『從治』之意,有利於誘導虛陽的潛降。
【臨證要點】
分證治療必須注意病情的動態變化與個體差異
高血壓病從風陽、痰火、氣血失調、陰虛、陰陽兩虛五類證候立法選藥,可以適用於大多數病例。但必須注意其證型的相對穩定和演變轉化的兩重性,而藥隨證轉是非常必要的。曾見少數病人因病證變化而前後服用過不同的處方,均獲降壓療效,就說明了這一點。
調整陰陽,可以降低血壓,改善臨床症狀,延緩病情進展
血壓升高往往是機體陰陽的動態平衡失調所致。臨床採用各種治法方藥,調節陰陽歸之於平,常可有效地降低血壓,而且對鞏固降壓療效起積極作用。臨床所見,改善症狀與降低血壓的療效並不完全一致,多數病例症狀減輕而血壓亦降,部分病人、特別是後期病例,經長期治療雖自覺症狀基本消失,但血壓仍保持在高於正常的狀態,對此必須有足夠的認識。儘管如此,但症狀改善對延緩病情的發展,是不容忽視的。
標實與本虛每多錯雜,治當兼顧
本病有虛有實,標實可導致本虛,本虛又可產生標實,陰虛和陽亢是矛盾對立、互爲影響的兩個方面,因此,在治療時,原則上應當標本兼顧,予以潛陽、滋陰。一般病程不長,年壯體實,標症爲急者,多以治標爲主,久病正虛明顯,年齡較大者,則以治本爲主。同時當隨著先後階段病理的演變、虛實的轉化相應處理,因風、火、痰的實證多是暫時的,一旦標證緩解,就應轉向治本,鞏固療效,不能攻伐太過。
引起標實的風、火、痰三者,既多錯綜並見,又易互爲影響演變,因此,熄風、清火、化痰常須綜合使用。關於本虛,雖有肝、腎、心等區別,但亦互有影響,兼夾並呈。由於肝的陰血不足,陽亢火旺,而上及於心,下病及腎,常表現肝腎、心肝、心腎同病,因此,柔肝、滋腎、養心,亦多兼顧並施。
溫清並用法
若肝腎不足,陰虛及陽,仍當陰陽並調,溫清並用,在溫陽藥中加入滋陰藥物,陰中求陽,滋陰濟陽,並佐以苦泄之品,以防溫藥助陽傷陰之弊,誘導虛陽潛降。通過溫清並用,達到陰陽並調的目的。
【驗案舉隅】
周仲瑛教授認爲,臨床既不能單純以血壓升高作辨證的主導,更不能把高血壓與陰虛陽亢等同對應。必須重視整體觀念,針對臨床表現深入辨證,特別是對清溫異治高血壓病的療效機理,更具有重要的理論研究價值。
案1:清火化痰法
患者:趙某,女,51歲,工人。
病史:高血壓病起於產後,迄今已26年,每逢冬季加重,近1年來舒張壓常在100 mmHg左右。
初診(1997年1月2日):測血壓195/105 mmHg。自覺頭痛,胸悶時痛,間有手麻,心煩口乾,顏面潮紅,苔黃薄膩,脈細滑。擬從痰火內盛治療。處方:夏枯草12 克,炒黃芩10克,竹瀝半夏10克,陳膽星6克,澤瀉15克,海藻12克,炙僵蠶10克,漢防己12克,天仙藤12克,生龍骨(先煎)12克,生牡蠣(先煎)25克,知母10克,黑山梔10克。每日1劑。
二診(1997年1月20日):藥後頭痛已除,頭昏不著,仍感胸悶,手麻,面浮,面部潮紅,口乾明顯,舌質暗、苔薄膩有黏沫,脈細滑。測血壓148/96mmHg。治擬清火化痰、調氣和血。前方加玄參12 克,雞血藤10 克。每日1劑。
三診(1997年2月20日):近來血壓下降穩定,且頭昏基本消失,手不麻,有時面部潮紅,舌質暗紅、苔薄黃,脈細滑。測血壓140/86mmHg。治守前法鞏固。原方去山梔。每日1劑。
按:患者病起產後血虧,肝木失養,肝旺生火,火炎灼津成痰,而成痰火內盛之證,故臨床表現爲頭昏、面紅心煩、舌紅苔膩、脈滑等症;氣血失調,絡脈不和,則見手麻、面浮。據證立法,治當化痰、清火,藥用夏枯草、黃芩、山梔、澤瀉泄肝火,陳膽星、海藻、僵蠶、竹瀝半夏清痰火。苦寒直折雖爲正治,但肝火燔灼日久,終必耗傷肝腎之陰,患者已有口乾、脈細等傷陰之勢,故方中配伍知母、玄參滋陰清熱,復加漢防己、天仙藤、雞血藤調氣和血。組方選藥,緊扣病機療效堪稱滿意。由此可見,對於高血壓病的辨治,切不可囿於『陰虛陽亢』一端,尚有因痰火內盛所致者。朱丹溪說:『無痰則不作眩,痰因火動,又有濕痰者,有火痰者』,當詳審細辨。
案2:溫養肝腎法
患者:潘某,女,63歲,工人。
病史:患有原發性高血壓病20餘年,常服中西藥治療,但血壓始終升降不定,且呈逐漸上升趨勢[(170~202)/(100~125) mmHg]。
初診(1997年2月15日):頭昏脹,視糊,左側目睛轉動欠靈,左手足清冷不溫,左臂乏力、難持重物,肢麻、腿足酸軟,足底酸痛,舌苔薄、質淡,脈細。血壓170/125mmHg,腎功能正常。腎陽虧虛,肝失溫養,風木內動,氣血失調。處方:仙靈脾10 克,仙茅10克,巴戟肉10克,當歸10克,炒杜仲15克,桑寄生15克,川芎10克,枸杞子10克,大生地10克,天麻10克,雞血藤12克,淮牛膝10克,靈磁石25克。每日1劑。
二診(1997年2月22日):藥後頭昏脹、怕冷減輕,左足冷,左半側胸悶,噫氣爲舒,右目模糊,苔薄、質淡。測血壓160/96mmHg。溫養肝腎有效,原法鞏固,原方加青木香6 克。每日1劑。
三診(1997年4月16日):藥服1月,停用3周,頭昏不顯,左手臂酸軟麻木、手掌浮、左下肢筋脈牽引疼痛,足底酸痛,行走不利,苔薄、質淡,脈細。血壓160/90mmHg,肝腎虧虛,氣血失調,仍予溫養。2月15日方去大生地、靈磁石,加天仙藤12克,豨薟草15 克。每日1劑。
四診(1997年5月28日):服藥1周後血壓146/84 mmHg,連服月余,血壓穩定,未見波動,今測142/84 mmHg,但左側足膝關節仍酸脹,下肢筋脈拘急,足底酸痛,行走不利,右手臂時有麻脹,苔淡黃薄膩、質暗紫,脈沉細。肝腎不足,陰中火衰,守法鞏固。此後常來調治,血壓始終在正常範圍,用藥雖略有隨症加減,但治法始終不變,效果顯著。
按:本例爲一用溫養肝腎法的典型個案,使血壓獲得長期穩定正常,提示陽虛高血壓有其特殊的發病機理,與陰虛及陽似同而實異。因腎陽虧虛,陰中火衰,既可致火不歸宅,虛陽浮越於上,並可因腎虛不能溫養肝木,助其生發條達,而至虛風內動。通過溫養腎氣,可以起到潛納虛陽,導火歸宅,養肝熄風、溫通氣血的目的。
案3:溫清並用法
患者:李某,女,38歲,職員。
病史:患高血壓病年余,檢查屬原發性,常服山綠茶片治療,但效果不明顯。
初診:自覺頸部僵硬酸痛,時有心中虛懸,意識模糊,胸部悶塞不舒,頭昏,偶有肢麻,兩下肢清冷發涼,經行超前,量少色暗,舌苔黃薄膩,舌質黯,脈沉細,血壓160/100 mmHg。證屬肝腎不足,陰虛及陽。藥用:淫羊藿10 克,仙茅10克,巴戟肉10克,當歸10克,黃柏10克,知母10克,生地10克,桑寄生15克,川芎10克,葛根10克,天麻10克,白蒺藜10克。
二診:藥服7劑,血壓降至140/85 mmHg左右,反覺頭目不清,疲勞乏力,兩下肢冷,舌苔薄黃,脈細,口唇紫。仍從陰虛及陽、肝腎不足治療。原方改知母5 克,加枸杞子10 克。繼服7劑。
三診:血壓120/76mmHg,兩足怕冷減輕,手不麻,經行先期不暢有塊,舌苔淡黃薄膩,舌體稍胖,脈細。肝腎不足,陰虛及陽,仍當陰陽並調。藥用:淫羊藿10 克,仙茅10克,當歸10克,黃柏10克,知母9克,巴戟肉10克,川芎10克,炒杜仲12克,桑寄生15克,淮牛膝10克,益母草10克,青木香10克,天麻10克。藥服7劑,血壓穩定。
按:本案臨床表現爲腎陽虧虛,肝失溫養,理應治以溫養肝腎,但因與月經先期,量少色暗有其內在關係,故同時從陰血不充,陰虛及陽、沖任失調考慮,取二仙湯加大生地陰中求陽,滋陰濟陽,並佐知柏苦泄之品,以防溫藥助陽傷陰之弊,用其『從治』之意,誘導虛陽的潛降。通過溫清並用,達到陰陽並調的目的。
上列3案一清一溫,一則溫清並用。例1在清火的同時、重視化痰,例2純以溫養肝腎陽氣爲主,例3則陰陽並調。治法方藥雖然有別,但皆取得顯著的降壓與症狀療效,而且使血壓處於持續正常水平。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三案均注重了氣血失調的病理變化。例1屬於實證,故重在調氣和血,藥如天仙藤、雞血藤;例2、例3均屬虛證,故予溫運氣血,藥如當歸、川芎,使氣血沖和,陰陽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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