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鈄東星
世人盛言:漢武獨尊儒術罷黜百家,儒是孔子思想學派,故孔學禁錮中國思想界二千餘年之久。現代學者每虛誇孔子在君主專制史上的獨霸地位,以利打倒孔子,雖事出有因,終究查無實據。【史記】與前後【漢書】都極推崇孔子,詳載其思想在漢代的真實地位,兩漢廿六主,並無一帝獨行仁道專政,更無禁絕其它各家之事。不獨漢代,數千年國史只出現過殘暴的法家專政,從無仁學獨裁之怪事。統治天下乃君權,非文廟中的神主(只成都有文翁所建禮殿,琢石為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天下尚無孔子廟像)。史書只有表揚漢武『表彰六經』一語,未言『獨尊儒術』。而漢之『儒』並非孔學專名,往往是文化學術的通名,與唐宋以後儒釋道三教爭衡之『儒』含義不相同。文化人喜借片言隻語大發弘論,不問史實,以至欺世惑眾,甚不足取也。
(一)秦漢之『儒』是經學專業,不特指孔子之『道』。古代世界,沒有獨立完整的單一思想體系,孔子是中國第一位『吾道一以貫之』的思想家。一生只言志道崇德,博學一貫,朝聞夕死,曾子以忠恕言『夫子之道』,師徒行仁義論德政只為明『天地之生人之貴』,非徒誦經文之信徒,其道深廣,非鄉里以六藝教民之『師儒』可擬,故夫子從不自居為『儒』。自夫子沒,精義絕,七十子之徒散游諸侯,以傳六藝為業,『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或為卿相師傅,友教士大夫,或隱居求志,漸成專學,號儒者。儒之宗旨,亦在戰國諸子爭鳴中逐漸明確:道家揚言『大道廢,有仁義。』法術權勢家攻『儒以文亂法』,稱先王說【詩】【書】,工文(六經文句)學,行仁義。先秦之儒是孔門後學群體,雖分八派,於夫子之道各有取捨與乖離,然思想旗幟仍鮮明,大略以學六經之文,言道德仁義者。
周末秦漢的歷史巨變,加劇儒者的分化與轉型(主要為由孟子轉而為荀子)。戰國至秦天下尚詐力爭戰,儒術安身立命之典籍從此殘缺,以禮樂行仁義的歷史土壤更被君主專制剷除,孔子之道無由得行。儒者用世,大抵唯有說經文作學術顧問與幫忙新朝建立尊君卑臣之禮儀二術。秦漢之『儒』,由行一家之『道』轉型為學五經之『文』,用經文以文飾君權。故儒道淪為治術曰『儒術』,離質而徒『博學夫六藝之文』成『文學』,去禮雙向調節『和為貴』之義只剩『尊為貴』之儀,此一禮學盛於其餘諸經之學。凡此鄙儒諛儒,皆背孔子所教也,而為秦漢最得勢者。如始皇置酒咸陽宮,『博士僕射周青臣等頌稱始皇功德』。淳于越謂博士『面諛以重陛下過,非忠臣也。』荀卿弟子丞相李斯罪其以『私學』造謗,『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者,蠲除之。』其實諛諫雙方同學【詩】【書】百家語,『別黑白而定一尊』的依據不在所學,乃在君旨:諛則官學法教,諫即非法私學(【史記·李斯列傳】)。這一『法教』標準為百代帝君所祖,明違孔子之道。又如漢代『儒宗』叔孫通,本秦時以文學待詔博士,陳勝揭竿起山東,二世詔博士諸儒生問策,博士諸生三十餘人曰發兵擊,二世怒。叔孫通前曰:此特鼠竊狗盜,不足憂。二世喜,賜帛拜為博士,而言當擊之儒生下吏治罪。史之『儒生』『博士』『文學』『諸生』,顯然不過熟習六經的知識分子之通稱,非孔子思想學派之專名。
後叔孫通博士與儒生弟子百餘人降漢,待高祖患群臣醉酒爭功,妄呼擊柱,設個上下規矩後,乃說上曰:『夫儒者難於進取,可與守成。』願為朝廷起尊卑之儀,『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行於朝,自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肅敬,再無敢喧譁者,於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皇帝之貴也!』雖為天子,無禮儀不足顯赫,高祖始知儒之大用,諸生同贊『叔孫生誠聖人也』,太史公夸曰:『希世度務制禮,進退與時變化,卒為漢家儒宗!』(與司馬談【論六家要旨】中贊道家語意貫通)有兩魯諸生鄙斥叔孫通『所事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叔孫譏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史記·叔孫通列傳】)漢家儒宗,正孔子所惡之佞者。皆學六藝之文,諛為貴、諫為鄙,勢若水火。司馬相如賦【大人】言『列仙之儒』不足為帝王羨,師古【注】曰:『凡有道術皆為儒。』司馬談謂道家因陰陽、采儒墨、撮名法之善,亦非【老】【莊】之學可盡。劉向論定諸子各家皆『六經之支與流裔』(【漢書·藝文志·諸子略總敘】),故【說文】訓『儒,柔也(謂以文化民,非以力服人),術士之稱。』秦漢之『儒』非孔子一家之道,明矣。
(二)漢武王權文化的創舉,端在博士獨尊五經(非崇孔),限於官學(不禁天下百家),用人仍舊雜取各家唯我所使。前三史各立【儒林傳】,其事則但敘博士經學承傳(非孔孟原儒之思想蹤跡),『儒林』取義為:『儒,謂博士為儒雅之林。』(【史記·儒林傳】·【正義】引姚承雲)【漢書·藝文志】:『古之儒者博學乎六藝之文。』【後漢書】:『但錄其通經名家者,為【儒林傳】。』漢武以後朝廷官學之所謂『儒』,乃以五經博士為核心的經文專家之通名,非孔子思想學派之專名,至為明顯。兩漢開始今古文的長期學術紛爭,各以所學爭立為博士官學之正宗地位,不復如先秦諸子之爭天下大道之邪正是非也。
孔子時代未言六經,夫子博聞擇善,溫故知新,學無常師,偶稱【詩】【書】亦以證明『吾道』而已,思想絕非『宗經』,故以『哲人』自居(見【臨終歌】)。儒者稽考了二千多年,至今不知『六經』定名於戰國何時何人,因先秦讀經未嘗尊經。【詩】【書】【易】【禮】【樂】【春秋】內容各異,功用不同,是保存古代政治文化的豐富寶庫,卻非單一思想體系的系列叢書,是明白無疑的。博士始於戰國君主的學術顧問,大約皆學六經,魏、齊、秦都有,位等文史星曆祝卜之類,同屬掌宗廟禮儀的太常,雖屬學術人士,地位不顯,亦不及思想家有影響力。
秦自商鞅變法即『教孝公燔【詩】【書】,明法令』,始皇帝更大肆焚禁天下【詩】【書】百家語,固不禁周青臣之類博士以禮學諛主也(近代學者據此曰始皇未嘗焚經書,不顧【史記】矣)。秦末大亂後重建的漢王朝,典籍散失,學者流亡,朝廷學術文化幾成廢墟。高祖喜溺儒冠,稱:『迺公居馬上得之(天下),安事【詩】【書】!』(【史記】卷97)公卿大夫皆介冑武夫,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書。惠帝時始除秦挾書之禁。文帝雖好刑名之言而知收書,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解經說經之書),猶廣立學官,為置博士。』(劉歆【讓移太常博士書】)漢承秦制,博士雖立不用,未有進者,朝廷對五經與百家無所尊卑,皆置博士專學而不令專家治國,學術與政治分離,猶齊稷下先生『不治而議論』之文化政策,比滅文與崇文都英明。故文、景兩朝文化雖不算繁榮,朝野思想文化卻寬鬆自由,所謂古風猶存。
『孝文帝欲廣遊學之路,【論語】【孝經】【孟子】【爾雅】皆置博士。後(漢武)罷傳記博士,獨立五經而已。』(趙歧【孟子題辭】)『【論】【孝】【孟子】【爾雅】之類皆傳記博士也,罷於建元五年(孝武元前136年)置五經博士之時。』(錢大昕【潛研堂答問】)漢武罷【論】【孟】之類所有傳記諸子博士,只留五經為官學博士,五經獨尊,一切思想學術都一齊淪為附庸,這才是漢武帝歷史性的創舉!班固論曰:『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號令文章,煥焉可述。』(【漢書·武帝紀】贊曰)五經(【樂經】已亡,實五而已)獨尊,意味着君主專制從暴秦滅文,漢初少文至武帝而王權文化大盛,『炳焉可與三代同風!』六種古政治文化的結集,被推崇至極:『六藝(與孔子所教禮樂射御書數之『六藝』有別)者王教之典籍,先王所以明天道、正人倫,致至治之成法也。』說為後世百家之思想總源(見【漢書·藝文志】)。致治之『法』就是全部文化的終極之『道』,道與法不分,從此籠牢國學二千餘年而不破,然與孔子之道有間矣。僅幾十名博士由諸子百家轉而專經,何以有一統天下後世正統學術之巨力?靠一套文化教育與官吏選拔的社會體制推行:『自武帝立五經博士開弟子員(建元五年),設科射策,勸以官祿,訖於元始(公元1——5年)百有餘年,傳業者寖盛,支葉蕃滋,一經說至百餘萬言,大師眾至千餘人,蓋利祿之路然也。』(【漢書·儒林傳贊】)漢武詔立五經博士五年後,詔問賢良文學以何術上參堯舜下配三王?於是董仲舒出而對以『天人三策』,建議興學校舉茂才,以孔子為標準傳經:『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近代因辨義利而攻朱子者,每以董生為倡大一統之罪魁,不知一統之權在漢武也。五經各有其學,一經又傳出種種家學,經學繁榮產生章句繁瑣,破壞大體,尊之若神而衍生出種種『緯書』圖讖,『緯』本為輔『經』而東漢終於代經,樸實的五經遂半神半妖也矣。尊經求致治,而終亂天下,此又漢武君臣不及料者也。
漢武尊經後,孔儒的地位所以優於諸子各家,原因只在漢儒最善於以孔子附經驥尾。『經莫大於【易】。傳莫大於【論語】。』(揚雄【自敘】)『【詩】【書】禮樂定自孔子,發明章句始自子夏。』(【後漢書】卷四十四徐防【疏】語)【論語】價值在說經:『五經之錧鎋,六藝之襟喉也。』【孟子】之功在:『蓋所以佐明六藝之文義,崇宣先聖之旨務。』(趙歧【孟子篇敘】)【論衡】【劉向傳】【說文解字】【中論】至【詩正義】諸書引孔孟之言,例作『傳曰』非經雲。孔子之道分明只是解經之『傳』,非漢武所尊之『經』,低經一等。故【漢書·藝文志】首列【易】【書】【詩】【禮】【樂】【春秋】為『六藝略』,而後以【論語】【孝經】【小學】三種為導讀與工具書作附庸,次序儼然。孔子於經,自言『述而不作』,博學精思,別有『吾道一以貫之』迥出經外,才是夫子之思想學說,而不在漢廷獨尊之列。漢清宿儒強將夫子曲說為經師,又借孔自重其學。傳孔子說經之學者為漢人所謂『儒家』,地位與諸子各家相等,故【漢·志】入道、法、名、墨之流十家的【諸子略】內。【史記】【漢書】【淮南子】【鹽鐵論】評論儒道諸子之長短利弊,於儒毫不姑息,【論衡】有【問孔】十七事及【儒增】【刺孟】【藝增】等篇,桓譚言:『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義非禮學,然後世好之者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按:實其父司馬談)皆有是言。』(【漢書·揚雄傳】)從人君到學術界,兩漢實無罷百家獨尊儒之事。劉向【七略】排定的國學(實官學)檔次分三層:最尊為五經(『王教之典籍』)——次為解經之『傳』記(【論】【孝】與三禮、三傳之類)—-再次為儒家等諸子雜說。西漢前期,諸子以道家勢最盛,漢武后則言儒家『於道最高』(【漢·志】)皆作諸子比較,未嘗諱飾鄙儒辟儒諛儒之過。『儒家獨尊』,又從何說起!
(三)漢武用『儒』,要在其『緣飾』法令、『潤色』王業的『文』化技術,不在乎思想學說。漢武比秦皇高明,懂得統治空前龐大的帝國需要各式人材,非任何一學可成。漢儒多比孔孟精明,知道五經由人解說,唯主所好,所謂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
守道篤學之經生儒士,漢武多棄而不用。如申公是傳【詩經】的大師,帝問治亂,老學者對以:『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合孔子之教,卻觸帝之忌,以疾免歸。董仲舒更是兩漢首屈一指的鴻儒,對策屢為上稱善。然為人廉直,學者敬重卻不得在朝,先後出相江都、膠西兩暴主,實欲害之。潛心研究以陰陽求雨止澇之書被人奏天子,視為譏刺,下獄幾死,終身不用。轅固本景帝時五經(【詩】)博士,因廉直,亦不用。
漢武當了半個多世紀帝王,一生前後變化大,史無前例之舉多(臨死前二年自評一生『所為狂悖』),收羅的傑出人材之眾為史所少見。本以武功名世,而史家偏突出他崇學好文之功。他為何尊經好文?沒有比戇直的汲黯說得更透的。『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欲效堯舜仁政之類)。黯對曰:「陛下內多欲(心貪婪)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史記】卷120)內多欲者猶需對外宣傳仁義以包裝私慾。如司馬相如遺書勸天子仿古巡狩封禪,宣揚功德,帝命諸儒議其禮儀,五十餘人數年不能定,因於經無據。最後武帝親『自製儀,采儒術以文(裝飾)焉。』(【漢書】卷58)班固舉漢武朝公卿名臣廿四人,『漢之得人,於茲為盛。』(同上)『其猶所親幸者』有俳優畜之的東方朔、枚皋,滑稽不經,形同西洋之宮廷弄臣(朔能以諧為莊,非比常人,此不具論)。帝所親幸而艷傳至今者為『言語侍從之臣』司馬相如,其賦頌規模空前,既能令聖上『娛耳目、樂心意』(【上林賦】語),又可『潤色王業』『雍容揄揚著於後世。』諛主得官之文有發揚大漢國威的歷史意義(班固【西都賦序】)。故歌功頌聖之賦歷二千年而不息,今人謂『文學自覺之始』矣。然而儒為漢用的最重要榜樣,還數公孫弘:『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按:以前封侯皆軍功,無文臣者)。天下之學士,靡然向風矣。』漢初叔孫通制朝儀明天子之貴而成儒宗,『諸學者多言禮』;漢武自弘為學官以來,『則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學之士矣。』(【史記·儒林列傳】)一個成功榜樣左右文化的力量,遠大於學說本義,學者多不思。公孫弘少時為薛獄吏,年四十後乃學【春秋】雜說,年六十以賢良征為博士,本是雜學非醇儒。對策百餘人,太常評弘第居下,而天子擢為第一。武帝先後逐殺六丞相,獨弘保位全身,成功不在其儒學(其【春秋】學遠不及董生),高明只在諛術。【詩】博士轅固是其同鄉,誡弘曰:『務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汲黯尤常面觸弘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左右幸臣每毀弘,上益厚遇之。』孔子惡夫佞者,人主喜聞諛言,道固不同也;內貪慾而外仁義,以五經文飾專政,則其文自可用也。帝察其『明習文法之事,而又緣飾以儒術,上大悅之。』(【史記】卷112)【索隱】:『謂以儒術飾文法(法令條文),如衣服之有領緣(領口花邊)以為飾也。』君權專制的大袍,用儒術針法繡上五經花邊,不就像德政仁道行天下了嗎?這是漢武君臣史無前例的文化大覺悟,故從漢至清稱頌不休,至今餘風遺韻未息。弘奏事,有不可行亦不肯庭辯,唯開陳其端(擺出幾種方案),使人主自擇。上以為其行謹厚,忠誠可靠,故居多事之朝而能成不倒翁。漢武最寵信的法吏能臣為張湯,兒時父屈他偷肉吃,湯掘地薰鼠得余肉,贓犯俱獲,依律嚴懲,磔於堂下,父視判辭如老獄吏,大驚。後以辦案嚴酷,上以為能,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列九卿。『上方向文學,湯決大獄,欲傅古義,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猶上綱上線)者;所治即(迎合)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嚴辦開釋唯上意好惡,法律文書都可引經據典,這就是以儒術緣飾刑法,表明天子向儒術好文學!孔子曾將『齊之以禮』『齊之以刑』作為鮮明對立的兩條治民路線,至漢武而成為內法外儒、互為表里,一統於王權。故漢人言百家皆『務為治』,百學盡王教之『支與流離』,牢不可破,現代不少學者竟嘆此王權大一統觀念為超越一切學派局限也矣。
秦漢之『儒』是個依皇權複雜變化的知識群體,非單一思想概念。學者當探索真實的歷史經驗與教訓,而非不問真相一味作概念演繹,以至欺世惑眾。
漢武獨章五經的歷史後果,功過參半。有三事可說:
從政治體制講,秦漢中央集權,君主專制的國家機器,在實際運作中又以被廢除的三代政教典籍為法,形成人類君權歷史上極專制又似最文明的獨特統治模式,故能綿延數千年,屢打不破;
從學術趨向講,以『利祿』尊經的士大夫文化,使中國官吏有世界一流的文化教養,也使二千年國學少見先秦諸子自辟蹊徑的獨立思想,漢唐至清的儒學大師由宗經演為敬字,則學術繁榮、思想枯萎;
從民性習俗觀,數千年最少變化:改朝換代不改靠天食力,學術紛爭從未波及底層;安土安命,人倫親情,勤力持家,懶得思考。上畏亂,下求安,上下皆以混世為人生。
孔子時『中國』人口也就千來萬(毛估估)吧,可讀的簡編有十幾冊?至清人逾數億,書多萬倍,文化何其發達也!而求其顛沛造次必於仁有幾?孔孟式有德之言又有幾句?文彬彬而質癟癟者,漢武確立天下萬事莫非『宗經徵聖』之思想一統,大有關係焉。
尊儒之世,孔子像可以祭拜,夫子之志不可繼承;『子曰』可以當經念,夫子之道不可真行——否則會大逆『君臣父子之禮』!這是漢清舊儒的常識,今天的專家卻多不知。學問由活人做出,讀者必須知作者是怎麼活如何想的。才能解讀『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此可為偏嗜概念演繹者戒。
浙江師大老朽 鈄東星於2004.1.大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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