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 國學網 以方言考之,『』字是存在於湖湘方言中的稱呼詞,言『』者,猶言姐妹。於家族間的稱呼詞而言,此詞表性別而不表長幼,類似於英語中的sister。能表性別者系言『』則能與兄(哥)、弟相區分;不能表長幼者則不能以其稱呼斷定其言系姐(姊)或妹。現代漢語中,言姐(姊)或妹則有長幼之序,長者為姐(姊),幼者為妹。日語亦是如此,長者為『(ねえ)さん』,幼者為『いもうと』。『』不能包涵其作為稱呼詞的年齡指代,既能指代姐(姊),亦能用來稱呼妹。因此,王氏釋『』為姊,則有失偏頗。後來,鄭玄注【易】以『歸妹以須』,言『女』乃為屈原之妹。此亦在尋常之中。
逸於『』做姊妹二解講,理應知曉,卻立言其為『姊』,無非是因為『女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余』之句中言『女』『申申其詈』。申申乃做重複講,【尚書.太甲】:『伊尹申申告於王』;詈作責備說。既然能夠再三的來責怨屈子,可見其位之重,重於屈子哉。因而以『女』為屈妹講,似乎行不大通。即便屈子再為落魄,也不至於被年幼於其者訓導。
況且,『女』發言則曰:『鯀直以亡身,終然夭乎羽之野』。鯀是顓頊之後,亦稱為杌(【史記集解.五帝本紀】賈逵注),杌在楚為史官,【周禮】云,『外令王令下畿外也,志記也。四方之志,若晉之乘、楚之杌、魯之春秋。』杌之父,顓頊稱帝之後乃名屈子口中之『高陽『(【史記.楚世家】)。顓頊主水占北,生鯀(杌)。『鯀』字從魚,藉意生於水中。由此可見,『女』開口即言『杌』並非出於偶然,實為訴屈氏家史也。此舉大有長者之尊,故言『妹』不妥。
言妹一說,自不可立。然安能存原『姊』一說?做【離騷】時,屈原已有六十二歲(郭沫若【屈原研究】,屈原既逾耳順之齡,已然垂垂老矣。其姊必年長於他,稱其為老嫗也不為過。一個老婦人,言語怎能如此利索,行動怎能如此麻利,並占盡『嬋媛』二字的美好之態?郭沫若先生最不妥協此種說法,因此毫不猶疑得把歷史劇【屈原】中伴那個詩人遠行、過顛沛流離生活的女子改編成一個年少美麗、性情真摯,名曰『嬋娟』的女子。郭沫若先生借詩屈氏之口直呼,這樣考解『女』:我的弟子啊,我的女兒!
由此可見,以楚地之方言,注『女』為屈原姊之王說似有不信。王之言既不足征,可言『女』為巫者否?劉永濟言:『【離騷】之文,大都托意神靈致其怨慕,重華、蹇修、靈氛、巫咸皆是,女亦靈巫之名,不得謂為原姊。』引【漢書.廣靈厲王傳】:『廣陵歷王胥使巫李女須祝詛,上求為天子(注云女須者,巫之名也)』。此處,劉氏視『須』同『』,亦解的通,『』實為楚之地方字,至漢無字。姜寅清亦言:『作「須」者聲借字,作「」者後起分別字,蓋自聲借字又轉為專字也。』
『女』作為『女須』不假,『女須』於漢為女巫亦不存疑。但可否說【離騷】中『女』中即為女巫呢?劉氏並立女、重華、靈氛、巫咸。【尚書】載帝舜曰重華,舜是五帝之一,其形象攜帶了始祖神性;【山海經.大荒西經】載『靈山有十巫於此升降』,中有巫D,認為靈氛即巫D(聞一多【離騷解詁】);【易】載,『巫咸古之神巫,善於筮吉凶者』。三者身份雖有不同,然三者都沾帶神性。至於巫,【易】引孔子言註: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巫醫鄙賤之徒也。於尚神崇巫之風甚為濃厚的楚國,巫之職雖不至於鄙賤,但還不至於能與神相提並論。若等『女』為女巫,其身份不過是靈媒,終究擺脫不了肉眼凡胎的人間屬性,人性大於神性,自然不可和諸神相提並論。
此外,【水經注.江水篇】復引袁崧言,曰歸縣有屈原故宅:『宅之東北六十里有女廟,搗衣石猶存。』按袁氏理解,此廟為女所立,為屈原姊也,前文已述此言之不足信。然而能使楚民為之立廟者,則不應為一般平民或者女巫。女巫也不至於能反覆責怪流放中的大臣。故而,女巫之說亦不足信。
除此之外,尚存『女』為妾或女侍的解釋。陸氏注【易】云:歸妹以紓今作須。紓妾也。後,張雲H引【文選集解】,者,賤妾之稱,比黨人也。嬋媛,妖態也。沈德鴻則言女為屈原的女侍。沈氏所言女侍又可作『婢』講。以字形觀『妾』猶如侍立一旁的女子,故作立女也。同樣地,『婢』也是女性奴僕,不論是侍妾或者侍女均是地位卑下的女子。屈氏之姊妹尚不能對其反覆苛責,如何能言其妾其婢為此?再看『歸妹以紜幣皇停若『紜弊稚『須』,是為形聲字,『紜弊執優從需,以『女』成形、假『需』以聲。然『紜弊質的睢叭酢幣暈『弱女』也。陸釋義【易】經,其版極似誤本。此外,除陸釋【易】錄『歸妹以紜保他本均無有此說。若是誤本,我以為該本似以『紜敝成字也同『』之軌。
由上可見,自有解『女』一角來,其釋義往往都有偏頗,不能全信。對『女』的解釋還在探索之中,有待地下文獻重見天日時能還原其原本面目。
作者:嚴婧
(作者單位:南通大學文學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