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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華讀書報
利瑪竇
【西儒耳目資】書影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迅速崛起,引世人矚目。隨着中外往來領域的日益廣泛和程度的加深,世界各地都興起了學習漢語的熱潮。
一個非漢語環境下長大的西方年輕人要想學習漢語,之前大都會被告知:漢語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我在大學的時候接觸過一個瑞典留學生,他曾把學漢語的難度與學英語、日語相比較。最後他說:『學英語是哭着進去,笑着出來;學日語是笑着進去,哭着出來;學漢語是哭着進去,哭着出來。』
我的思考在於:東西方交流自16世紀就已開始,按常理,一種語言經過彼此四百多年的交際使用,對方應該能夠掌握一些基本規律,入門的技巧也應被大家熟知並接受。可到了21世紀的今天,漢語依然被大多數西方人認定是『最難學』的語言。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緣於對新中國書刊海外發行傳播60年的考察,我曾拜讀過許明龍先生研究黃嘉略的文章,有所悟:所謂學漢語難,恐是西方人走進了一個誤區。
誤區一:從宗教的角度考察漢語
從16世紀開始,以利瑪竇為代表的一大批歐洲耶穌會傳教士來到中國。他們把有關中國的社會制度、道德風尚、歷史地理以及文化傳統等一一介紹到歐洲,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還為此著書立說。於是到了17世紀,歐洲掀起了第一股『中國熱』,漢語自然引起歐洲人的關注。然而這個關注的緣由竟然是他們要探究漢語這種完全異於西方拼音文字的語言,是否是亞當的後裔修建巴別塔之前世界最初始的語言。因為據【聖經】記載,世人曾共同使用一種語言。上帝為了阻止人們修建巴別塔,便故意把單一的語言搞亂,使人們彼此不能溝通,無法同心協力建塔。至此,世界上便有了多種語言。英國人約翰・韋伯(John Webb)藉助利瑪竇的材料,於1699年發表了【從歷史論證中華帝國的語言是初始語言的可能性】 一文,引起了歐洲學界的廣泛爭論,爭論了一百多年,一直到18世紀末還未有定論。從宗教的視角來看待中華民族使用了幾千年的漢語,而忽視漢語產生、發展的本質屬性,很顯然,他們走進了宗教的誤區。
誤區二:把漢字部首當作學漢語的『金鑰匙』
三百多年前,一些歐洲人發現漢字有部首的特點,他們把漢字部首當作西語的字母來使用,認為找到了進入漢語天地的『金鑰匙』。可是,這把鑰匙並沒有給他們打開學漢語的大門,倒是讓今人看到了他們製作這把『金鑰匙』的初衷。
17世紀初,一些在華的傳教士發現了漢字有部首的特點,就寫文章向歐洲學者介紹這些部首。1667年,德國學者米勒(A.Mülle)就根據從傳教士著述中獲得的214個漢字部首的知識的啟發,向歐洲學界聲稱他找到了讀通漢語的『鑰匙』,稱其為Clavis。但他又遲遲不公布這所謂的『鑰匙』是什麼。在學界的一再催促下,七年後他又發表了【漢語奧秘】一文,再次聲稱只要掌握了這個漢語的『鑰匙』,歐洲人只需一年時間就可以讀通中文和日文。但在這篇文章中他還是僅僅談了談漢字的五個聲調,就是不公布他所發現的『鑰匙』。著名德國學者萊布尼茨曾專門向米勒詢問這個『鑰匙』,他尤其希望米勒翻譯幾頁中文文獻,用以展示『鑰匙』的效用,但米勒沒有搭理這位大名鼎鼎的學者。原來,米勒想據此獲得當局高昂的報酬。由於條件一直沒有談妥,他也就拒不展示他的『鑰匙』,直到離開人世。
對漢語部首的客觀認識,法國人直到19世紀才糾正過來。1811年法國漢學家阿伯爾・雷慕沙指出:『214個部首並非中國人普遍使用的體系,還有另外一些不同的體系。【康熙字典】雖然基本上採用了214個部首,但也提到了另外一個包括494個部首的體系……一部名為【玉篇】的字典總共收入了260899個漢字,分別列為445個部首。……儘管漢語字典多種多樣,但由於三部最佳的漢語字典【字彙】、【正字通】和【康熙字典】都採用214個部首,所以自傅爾蒙以來,這個體系最為歐洲人所知。』
誤區三:生搬硬套的漢語語法
語法是一種語言組詞造句的基本規律,總結語法的目的是幫助人們用較少的時間掌握該種語言。英語語法、西班牙語語法等莫不如是。但唯獨漢語,在外國人看來,有些像是規律,但個別與例外又極多。比如組詞造句,外國人怎麼也不理解可以說『杯子』、『筷子』,為什麼不能說『碗子』。中國人謙稱自己對客人的招待是吃『便飯』,外國人稱讚中國人的盛情時情不自禁地說道:『這麼豐盛,真是一個大便飯。』他們不理解為什麼加上一個『大』字就會引起鬨堂大笑。
所謂漢語語法,是模仿西文語法體系生搬硬套出來的。300年前如此,今天依然如此,這是學漢語的第三個誤區。
在法王路易十四的中文翻譯黃嘉略與學者傅爾蒙、弗雷萊合作編寫【漢語語法】時,身為中國人的黃嘉略並沒有西文中的元音、輔音、格、時態等語法概念,所有的語法知識均來自傅爾蒙、弗雷萊兩個西方學者,甚至很多行文均出自弗雷萊之手。就好比兩個西方學者拿着西文語法的瓶子,讓黃嘉略往這個瓶子裡裝漢語的語料,其結果可想而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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