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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國國學網 術數和兵陰陽家行為,使漢代戰爭繼續保持了傳統戰爭的雙重性質。
春秋以前的戰爭,具有明顯的兩重性,一方面,它們是人力、物力與組織指揮的較量,另一方面,它們又表現為術數的攻防。上文諸多敘述已表明,漢代這一特徵仍然鮮明可見。
為了進一步說明問題,讓我們再以征和三年漢攻匈奴一役為例。戰前漢朝進行了大量術數操作已如上述(另西漢向有以女巫詛敵的傳統 [38],此次必不例外),而面對漢朝的軍隊和軍術,匈奴先是縛馬詛咒漢軍,『聞漢軍當來,匈奴使巫埋牛羊所出諸道及水上以詛軍。單于遣天子馬裘,常使巫祝之』,『又卜「漢軍一將不吉」』[39]。當雙方將士廝殺疆場之際,還有兩支隊伍在暗中較勁:一是漢朝的方士巫師,一是匈奴的眾多巫覡。戰爭的『術戰』 特性,在此表現得淋漓盡致。順便指出,不僅匈奴,當時各少數民族都有自己的軍事術數並將其用於戰爭。【史記・龜策列傳】:『蠻夷氐羌,雖無君臣之位,亦有決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國不同俗。然皆可以戰伐攻擊,推兵求勝,各信其信,以知來事。』所以漢王朝的對外戰爭,都不可避免地具有以術數『戰伐攻擊』的內容。
兩漢之際面對各地反叛王莽的所做所為,則可以為內戰中同類現象的典型。王莽痴迷術數,一舉一動,無不用之。他大造廟祠,禳禱無已, 『至其末年,自天地六宗以下至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鳥獸三千餘種』[40]。又大搞厭勝,派武士入漢高祖廟中劍刺斧砍,住兵其中,下令『使長安宮中官署及天下鄉亭皆畫伯升(劉t)像於塾,旦起射之』[41]。其命將,乘乾車坤馬,以五為紀,『衣冠車服駕馬,各如其方面色數,將持節,稱太一之使,帥持幢,稱五帝之使』[42],『如此屬不可勝記。』[43]軍情緊急時,王莽甚至帶領群臣到南郊向天哭嚎以厭漢軍,還特別製作了可『厭勝眾兵』的『威斗』,置於左右。威斗以五色土和五石銅在特定時日鑄成,象徵着北斗『不可與敵』的神力。直到綠林軍攻入長安,大勢已去,王莽『猶抱持符命、威斗』。而在王莽的對立面,農民軍和各反莽武裝也同樣在術數支配下行動。如赤眉軍,從齊地帶着城陽景王的神像轉戰南北,由巫覡從中轉達神意,遇事和作戰聽神意以決。這和王莽的舉動雖有文野之別,實質卻都是以術數為武器,乞求勝利。以術數為軍事對抗的手段,甚至體現在武器製作方面。【漢書 ・韓延壽傳】:延壽取官銅物,『候月蝕鑄作刀劍鈎鐔,放效尚方事。』特意選擇月食時製造武器,是因為按照陰陽五行理論此時陰氣極盛,而兵器亦為陰殺之器,可達到交感的目的,賦予武器最大的威力。王莽以特定時日製作『威斗』,也是類似的理念使然。於是,武器既是物質的,又是術數的符號和載體,戰爭的兩重性首先發生於戰爭的工具之中。
術數戰是中國古代軍事史的通例,直至近代亦然。然而漢代表現得較後代更為突出,也是無疑的。春秋戰國時期,當軍術和兵陰陽家蓬勃發展之際,與之相對立的軍事唯物主義思想亦隨之而起,對其進行了尖銳批判。其皎皎者如尉繚、韓非,堅決反對天官時日之說和占候卜筮,認為勝負純粹由戰爭雙方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狀況所決定。然而在漢人的軍事著作中,卻反而較少有類似聲音,絕大多數都充滿了兵陰陽家的色彩。儘管賈誼、王充等人曾對術數活動有所批判,但在兵家中並沒引起有明顯的反響。就是象曹操這樣不信方士,堅決反對民間雜神迷信的傑出軍事家,出兵時也會垂詢兵陰陽學者[43],所著兵書中也有兵陰陽家文字,如『太白已出高,賊魚入人境,可擊必勝』之類。[44]和戰國時期相比,漢代繼續保持了術數對軍事的強有力支配,在某些方面甚至有所強化。
三
兵陰陽學說和觀念的盛行,對漢代軍隊組織和軍官選拔也有重要影響。
商周軍事占候主要由國家和貴族家內常設術數人員來進行,戰爭期間,他們隨軍出發,隨時滿足軍術需要。戰國時期,隨着常備軍的形成和戰爭規模、形式的發展變化,軍中出現了專職術數軍官,如楚軍中有『視日』,即軍中日者。【史記・陳涉世家】:『(周文)嘗為項燕軍視日,事春申君,自言習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秦。』如淳註:『視日時吉凶,舉動之吉也。司馬季主為日者。』【六韜・龍韜・論將】:『天文三人,主司星曆,候風氣,推時日,考符驗,校災異,知天心去就之機』; 『術士二人,主為譎詐,依託鬼神,以惑眾心。』這也反映戰國軍將幕府內確實配置有術數軍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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