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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教育] 概覽中國話語60年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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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櫝還珠 發表於 2010-5-24 13:55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來源: 新華網
語言即是行為,話語關乎權力。法國思想家皮埃爾・布爾迪厄認為,語言應被看做是身體的一個維度。人與整個自然界和社會的全部關係都經由語言得到了表達。當將語言的運用視為社會實踐的一種形式,而不是一個純粹的個體行為和情景變量的折射的時候,就可稱之為『話語』。


    在現代文明的視野中,話語實踐被認為在傳統方式和創造性方式兩方面都是建構性的:既有助於再造社會本身(社會身份、社會關係、知識體系和信仰體系),也有助於改變社會。


    自上世紀70年代末起,封閉、僵化、板結的社會開始開放、鬆動和裂變。而在這一過程中,語言變遷的軌跡深刻而明晰,總是能夠再現其根植和生長的那個時代,印證社會的變遷。


    尤其是上世紀90年代中期,互聯網的興起更是極大地改變了全社會的語言生態、話語權格局以及話語模式。隨之而來的,是語言殖民化的末日、話語霸權的沒落,以及社會話語的整體斷裂、大規模的裂變,迎來了一個話語權日益平均,觀點和表達方式日益多元,自由言說已呈不可逆轉之勢的新時代。


    對新中國流行的語言和話語變遷的歷程作一個簡單的回顧,可將被認為是改革開放起點的1978年,市場經濟登堂入室的1992年,以及有中國互聯網元年之稱的1994年,當作中國近30多年語言和話語模式變遷的三個節點。


1949-1978:革命話語一家獨大


    語言和話語方式的革新,往往肇始於社會新舊更替之時。上世紀40年代末,新中國建立,全社會的語言和話語方式就為之一變,新的革命話語橫掃一切,舊的話語體系被徹底顛覆和拋棄。這種革命話語一家獨大的局面一直持續到70年代末,這是一個中國社會的語言風格和話語方式意識形態化最為徹底的時期,整個社會話語空間充滿了政治鬥爭的意味。即使在改革開放30多年後的今天,在思想領域,這種意味餘韻猶存。


    計劃經濟體制、階級鬥爭和不斷革命論,即是貫串那30年社會主流話語的紅線。這從當年的流行詞彙即可窺一斑:一大二公,三反五反,四個偉大,五一六分子,過七八年再來一次,九評、十一次路線鬥爭―這些數字化的新詞組,計劃意識和規訓意圖儼然。而紅衛兵、紅太陽、黑五類、黑材料、白專道路,這類色彩鮮明、界限清楚的關鍵詞,則是當時簡單粗暴的是非觀和價值判斷的具體呈現。這種粗暴在十年浩劫期間達到頂峰,炮打、砸爛、搶班、奪權、粉碎、剷除等動詞成為時尚,以及『打翻在地,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等語彙的流行,則無疑應歸類為暴力美學的範疇。


    這一時期,偽民間話語大行其道。1958年郭沫若、周揚主編的【紅旗歌謠】,就是官制民謠的典型。諸如『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這類盛極一時的虛假抒情,被歷史認定為民間美學包裝的極權話語,是一種全民烏托邦的詠嘆。而『土豆燒牛肉』、『不須放屁』、『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等俚俗的言說,則因出自領袖之口,才能大行其道且人人成誦。


1980年代:思想解放與個體覺醒


    上世紀80年代,國門開啟,思想解放,西風東漸,往昔遭禁止和被批判的各種思潮和知識洶湧而至,精神饑渴的知識界,飢不擇食地享用了一場以現代化為調味料的思想盛宴。然而席終人散,就會發現社會的話語格局並未有太大改觀。知識精英們雖然獲得了一定的話語空間,但沉浸在長期束縛解脫後的眩暈和狂喜之中,似乎處於一種暴飲暴食後的消化不良狀態。


    回望80年代的流行話語,依然是政治語彙一家獨大,精英話語則充斥着文藝腔,動輒得咎卻不接地氣,民間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缺席,往往只能作為『小道消息』口耳相傳。


    無論是『外國有個加拿大,中國則是大家拿』這樣的諷世歌謠,還是學生們提出的『為中華崛起而讀書』這類口號,仍然有鮮明的集體主義烙印。


所幸這也是個體意識復甦和萌芽的時代,港台流行文化跨境渡海而來,讓國人特別是年輕一代,體味到基於個人感受的別樣情懷。而在本土,詩人和歌手成為了個體意識覺醒和表達的先鋒,北島『我不相信』的叩問,經由崔健的『一無所有』呼號,一直到海子『從明天起,我要做一個幸福的人』的吟詠。就為這個年代個人主體意識的覺醒,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成為至今讓人感念和懷想的吉光片羽。


1990年代:民間話語日漸喧囂  


    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後,進一步改革開放成為既成事實,涌動而來的經濟大潮,以摧枯拉朽之勢衝擊着舊秩序。發展才是硬道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下海經商、恭喜發財等話語搖身變成了時代的最強音。市場經濟的洗禮,個體生存的需求,不可抑制的物質欲望,徹底驚醒了全民烏托邦的迷夢。隨之而來的是自我意識高漲。語言和話語開始斷裂,日漸喧囂的民間話語,聲音漸起漸響、漸多漸強,並開始假精英之口,滲入公眾媒體得以廣泛傳播。
  

    當年火爆一時的王朔小說,就是這一時期語言和話語方式變異的代表。他以解構虛假、躲避崇高為己任,將草根的胡同土話、強橫的大院習語和流布全國的宏大空疏的政治詞彙攪拌在一起,以混不吝的姿態,迎着主流話語的刀鋒而上,在白刃及膚的瞬間,總能靈巧地閃避,踐行『玩的就是心跳』。他以『誰比誰傻多少』逆向構建自信,他『一點沒正經』地教育『孩子』:『街上全是壞人,他們都叫你學好,好自個使壞』,藉以痛詆時弊,排遣社會轉型期價值觀混亂帶來的惶惑和憤懣,在贏得普遍共鳴和會心一笑的同時,也引起了許多把持了話語權而生恐滑脫的『精英』的嫉恨和恐慌,蔑稱其為痞子。  


    這一時期草根話語,則需借民間藝術的形式,才有機會在社會主流媒體上呈現。以趙本山為代表的東北民間說唱藝人,融合了話劇手段衍生出來的小品及其演化軌跡,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早期趙本山的表演,根植於民間和市場,源於底層生活,生機勃勃,充滿草根智慧。其表達方式,多為揣着明白裝糊塗,常常在裝瘋賣傻中夾槍帶棒,不乏譏諷的鋒芒,民間話語權和話語方式靈光乍現,廣受歡迎。及至其登上了壟斷話語強權的春晚,雖然表演技術日漸精進,但表演內容則日益變質。


    歷經20年,以自輕自賤、踐踏弱勢,由高粱而強梁,以粗鄙慰藉精緻,已經是趙本山小品的典型話語方式。  

1994:互聯網開啟話語平權  


    是否擁有傳播媒介,決定了話語權力的基本格局。媒介的缺乏,也是民間話語難以傳播和被無視的根本所在。已故作家王小波對此有生動的描述:『在一個喧囂的話語圈下面,始終有一個沉默的大多數。既然精神原子彈在一顆又一顆地炸着,哪裡有我們說話的份?』
  

    1994年4月20日,中國連入因特網的64K國際專線開通,實現了與Internet的全功能連接,被國際上正式承認為真正擁有全功能Internet的國家。  


    全社會話語權力的格局也自此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現在看來,中國互聯網的誕生,其意義怎麼估計都不過分。它終結了數千年話語權均被當權者和部分精英控制的歷史。中國人與全人類幾乎同步進入了眾聲喧譁的時代。  


    從此,一家獨大、唯我獨尊的話語方式成了明日黃花,民間話語終於在主流話語空間中獲得一席之地,而且勢必在未來的話語權力博弈中日益壯大。個人的權利和尊嚴,從此躍遷至一個嶄新的高度,自我價值實現的途徑得到空前的擴展。這一切,均在中國互聯網15年的發展過程中得到了證實。  


    由網絡論壇、個人博客、微博客三個階段着眼,可以概覽中國互聯網發展歷程中,網絡語言的生成、話語方式的演進以及話語權力格局的變遷,及其經歷的一個從稀少到普及,從局部到全面,從特權到平權的過程。  


    互聯網的群體交流,早期主要是通過論壇、BBS、新聞組和電子郵件等方式實現。最初的論壇參與者多為IT從業者和學界精英,除了專業討論之外,文學寫作、文娛體育消息是這一時期主流,語言和話語方式承接傳統,並無鮮明顯著的網絡特色。  


    2000年起,網絡論壇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段。上網人數的增加和身份日益多元化,涉及現實公共事務的話題逐漸成為論壇主流,無論是嚴肅的討論還是輕鬆的調侃,均與官方話語方式有着顯著的分野,具有民間特色、公民言說的特質。主導論壇話題的雖然仍舊是精英,但草根的創造性和活力已經開始初露端倪。斑竹、馬甲、頂、沙發、樓主、大俠等網絡語言開始流行。


    如果網絡論壇仍然有傳統媒體的胎記,那麼,個人博客催生了全新的『自媒體』,改寫了社會媒體的歷史。有網上傳聞稱,某分管宣傳的官員初見博客,當即驚呼:『這豈不是個人辦報!』前【南方周末】記者翟明磊,則乾脆將自己的博客命名為【壹報】,直接稱之為『一個人的報紙』。
  

    博客起始於1997年,但在中國的風靡卻是得力於網友木子美以【遺情書】命名,刊載其性愛日記的個人博客。博客彰顯自我以及影響讀者乃至公共事務的潛力由此可見一斑。截至2008年,中國博客數量已經過億。


    也正是博客催生了公民報道者。無論是廈門市民為反對PX項目的散步、央視大火現場圖文報道、還是廣州番禺居民反對垃圾焚燒項目,都能看到博客的身影。而許多著名博客有千萬乃至上億的閱讀人次者,數以百計,其巨大的影響力許多傳統媒體已難望其項背。
  

    電腦運算速度的強大和網絡的便捷,在為上網者提供自由言論空間的同時,也極大地改變了語言的生成和運用方式。政治及社會禁忌、網絡管理、內容審查,與自由表達的衝動交互作用,造就了全新的語言修辭和話語模式。諧音、變形、隱喻、借代、模擬、通假、省略、會意、拆解、重組等均是新詞新字湧現常見的手法,美眉、草泥馬、河蟹、雷人、馬勒戈壁、五毛、熊貓、有司、萱萱、弓雖以及火星文等例子俯拾即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被發揚光大、更訴諸符號和視覺:、、、法克、謝特……極大地豐富了語言寶庫。  


2009:微博生成全新網語  


    2009年開始,呈井噴式增長的微博客,雖然也是模仿自國外,但並未妨礙其促使了一個全新的話語權力格局誕生。論壇精英高居話語金字塔頂端,靠長篇大論和遠見卓識充當意見領袖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博客以個人為中心而往往顧影自憐的弱點被輕巧地剔除。


    微博客將每個用戶的每一次表達限制在140個字之內,並允許用戶自由選擇發言者予以關注,創立了一個機會更為均等、權力更為平均的言論平台和信息傳播媒介。其快捷的轉貼和方便的對話功能,則大大加快了信息傳播的速度,讓內容審查和傳播限制成本加大而變得前所未有的困難。
  

    在微博客形式和容量的限制下,寥寥數語即可成章,為許多不善長篇大論的用戶平添了自信,也迫使善言者精思傅會、言簡意賅,只有靠片語的內涵以及個人魅力,在傳播競賽中領先。同時讓人的創造潛力迸發,有價值的信息得以廣泛傳播。茲舉幾則網友輯錄的2009年推選微博為證:


◎我要好好讀書,長大之後去當城管……在街上碰到媽媽的菜攤時,可以慢慢追,慢慢攆!
  

◎讓少數人在人性方面先富裕起來。
  

◎杜蕾斯破產不是悲劇,杜蕾斯破了才是悲劇。  


◎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
  

◎我懷疑他們在密謀策劃要讓我幸福。


    雖然未能徹底解決信息碎片化的弊端,信息自我整合的能力還有待技術進步予以強化,但微博客營造了一個迄今為止在形式上最為民主的言論環境,無疑是互聯網應用中去中心化和平權的典範,以及無組織卻能產生巨大力量的樣板。值得一提的是,具有繼往開來、兼收並蓄、多元共存特點的微博客,其全新的網絡語言和話語方式形成的豐富生態,具有強大的自我調節機制,特別是強大信息的自我糾錯機制。4月1日,一則假消息在某微博上瘋傳,但在人工未及反應的時間內,在用戶的不斷質疑和求證下,迅速得以澄清。  


    微博客誕生以來,在用戶的通力合作下,在突破封鎖、扶弱助貧、民主選舉、災難救助、疫情警報、輿論監督、慈善事業、澄清謠言、揭穿黑幕、伸張公義、守望相助等多方面都有卓越的表現,為我們展現了一幅虛擬現實與真實現實水乳交融,人情味洋溢的和諧景象,一個多元並存可資寄望的網絡公民社會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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