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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科技日報 四、鄭和航海圖內容之概述
本圖為一平面圖,呈長帶狀,紛歧錯縱之航路,蜿蜒曲折之海岸,均繪成平行,不計方向,只用曲線由右向左引申表示之。沿途諸島嶼、山脈、廟舍、樹木等,全用繪山曲線法畫成,地名書於中間,諸國名則外加一方括號,航線用虛線劃於海中,沿線標明更數方向。
圖中開始部分為南京至長江口,其次自長江口南航,沿中國海岸,至交趾界共九頁,約為全圖之二分之一,對沿海形勢,海防要衝之地,駐兵之多寡,無不詳盡備載,在現存各明代海防圖中,恐無有如此準確詳明者,故欲研究明初三朝之沿海防務,是圖確具有極重要價值焉。亦更足證明非諳軍務及海防者,不能繪製本圖耳。
本圖之後半部,其南洋及印度洋各國,包有三佛齊帝國崩潰後,原有屬領之麻六甲、蘇門答臘、錫蘭等小國。印度洋西岸,沿阿剌伯海,至波斯灣口諸國,其記載亦特別詳盡。蓋因自爪哇擊潰三佛齊帝國後,僅統屬其首都所在地,其餘原屬各國,各自分立,成為散亂狀態,而鄭和奉命出使,目的在開闢海上交通,與印度、波斯灣、阿刺伯各國,媾成海上聯盟,對雄據蔥嶺以西,中央亞細亞,兼有印度伊兒汗國、欽察汗國一部,且有向東侵明之帖木兒汗帝國,採取半月之外圍攻勢,一旦該國攻明,圖收挾擊之效。故而鄭和悉心經營之,因之紀錄亦詳。其非洲東岸,為其次要,除木骨都束外,僅見圖而不見航線。
本圖又因航路為主,各國地勢為附,故自圖中所見者,僅為各國海岸之側面且如山水畫,不若現代航海圖利用平面方式,可直接檢視所經諸國全部地域,但自本圖中亦可衡量之,先將其中航線依起航地,羅針方位,航行距離等,重新描繪於今之平面海圖上,即能顯示無誤。此一航線,自南京開始,東出長江,復沿長江而南,經海南島而達越南,由越南再南航至泰國、婆羅洲、爪哇、馬來亞、及蘇門答臘;復自蘇門答臘人印度洋,經緬甸、印度半島、錫蘭島、波斯灣、阿剌伯半島、紅海灣、而至非洲東岸。故自平面海圖中檢視其所經之海面,約包有我國南部,中南半島、南洋群島,及印度洋全部。
自新描繪於平面海圖之航線觀之,其體貌恰似英文第二十一字母 V字,其頂點位於馬來亞之尖端,與爪哇北岸之中部。蓋自南京出長江後,羅針方向大部偏向西南,及過馬來亞半島尖端,或爪哇北岸之後,羅針方向復大部偏向西北,直至波斯灣而止。再以此平面海圖與原圖對照,原圖航線為橫亙直線,故馬來亞半島之東西兩岸,被分裂成同一直線之海岸,反之在爪哇島,其北岸形如一直線,而原圖中已被摺疊成倒 A字形之東西兩岸,又V字航線之左半,幾全部歸人印度洋,故在印度洋以內之各支線,亦形成由東而西之橫亙狀態,至於印度洋本身,其地勢則若英文第十三字母M字,在原圖中則已改變成M形,諸種情形皆由原圖作法,並無南北東西四方位,僅依據航線本身,前後左右及遠近大小以定其位置使然也。
【武備志】是圖,因系刻本,顯示圖形粗劣,初視之,易生模糊雜亂之感,若細心研讀,詳考其中注錄,則語意樸實,前後分明,無甚誤失,蓋由航線上,標註針位及航行指南,藉以分別圖中之方位,且航線附近諸國地勢與島嶼沙洲,皆能依賴其說明,以判別其位置,航行時亦可據之稽考航進之狀況也。此種作圖法,其所表示之圖形,皆隨航線之位置而定,故以關係位置法名之,在我國古代海圖中,如宋宣和【奉使高麗圖經】,元【海道繹】,明【籌海圖篇】,清【海圖聞見錄】等,皆類似之,所不同者,上述諸圖全憑其經驗或想像,隨意記之,藉知某地之約略位置,而本圖則不然也,雖於尺幅之內,其圖示各點,皆能符合實用,又以航線為主,輔以針位及航行指南,然後即確知各地在航線上之某一位置耳。
本圖非僅利用關係位置收錄大海洋於尺幅之內,且利用山水畫之透視法將諸國海岸側面圖形,按航行之前後程序加以描繪,使本圖於航海實用外,可供常人認識海岸情勢,尤其重要者,於接近航路處,描繪特詳,一若今航行術使用各重要地區之放大海圖,其不重要或不常見者,多加以收縮或簡略之,一若今航行術使用之總圖。故本圖既可視為航海圖,亦可視作山水地誌圖。本圖除紀錄諸國名與地名外,尚有特殊物之標註,如橋梁:載於國內部分圖內,尤以皇城附近為最多。河流:各國沿岸均有之,因航跡未到,多作收縮描繪。山嶽:此等圖形多在陸岸之內,可供航行時方向目標用。樹木:多見於名勝之地,如皇城之鐘山,錫蘭佛寺等處。島嶼:皆為航行針路之重要者。平州:皆為航行針路之重要者。城牆:如皇城是。寺廟:全圖載之甚多。城市框:主要之城市或國名均加以框之。沙灘:露出海面而又與航行有關者,皆標註之。巡司:明代之民兵守望哨及檢查哨。危險區:礁石沙灘雜亂之海域。寶塔:全圖載繪甚多,塔高人云,可作航行方向之指標,宋方信孺南海百詠『番塔』條曰:『半天縹緲認飛,一柱輪困幾十圍,絕頂五更鈴共語,金雞風轉片帆歸。』官廠:官辦之船廠,供修造船艦,儲藏器材與補給物品用。王城:國王宮廷之所在地。千戶所:考明制千戶為世官九等之一,皆有襲職。千戶所者,為駐守海軍之一單元,統兵約千餘。其指揮所亦然也。過洋牽星圖;海圖後附過洋牽星圖四幅;第一圖自南印度往波斯灣口,第二圖自錫蘭島回蘇門答剌,第三圖自蘇門答剌往錫島,第四圖自波斯灣口到南印度。所謂『過洋』者,即航過大洋之意也。
五、鄭和航海圖對中西交通、地理學與航海學之貢獻
考中西文化之交流,啟始甚早,而成效顯著者,當以漢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張騫之使西域,彼經匈奴西境,至大宛與烏孫,欲結盟以拒匈奴強敵,而間接則開闢亞歐間之交通。漢和帝永元九年(97年),班超再使西域,都護西域三十有六國。又派甘英西使大秦(當時羅馬),雖阻於安息,但已至地中海之濱,更直接打開亞歐之交通。三國之際,吳從事朱應、郎中康泰,奉呂岱之命,南宣國化,沿林邑(安南)、經扶南(柬埔寨)、林陽(泰國),渡金邊大灣(暹羅灣),沿烏文國(馬來亞)而北上,達恆河口南下,至斯調洲(錫蘭島)而還,著有【扶南異物志】及【扶南傳】兩書,備述所見文物,開中國與南洋交通之先河(見日人駒井義【明之所謂孫權之南方遣使】一文)。東晉安帝隆安二年(398年)至義熙十年(414年),法顯求經於中、南兩印度及獅子國(錫蘭島),並白海上航歸,著有【佛國記】一書。唐太宗貞觀三年(629年)至十九年(645年)間,有玄奘者,西逾蔥嶺,經西突厥,往印度求經,自帕米爾高原而南,越大雪山,又北印度,而中印度,至東印度、南印度,轉西印度,最後復由蔥嶺而歸國。除翻譯佛經外,並著有【大唐西域記】一書,詳記所歷諸山川、地理、風土人情,為中國遍游五印度之第一人。法顯玄奘兩度人印,打開中國印度文化之交流。元太祖西征後,歐人受到東方文化之直接影響,從耶律楚材之【西遊錄】,長春真人之【西遊記】與意大利人馬哥孛羅之【遊記】均可求得例證,且增長中國人地理學之知識。國人地理知識固然增加,然多限陸地者,其海洋知識仍未超過唐宋時期者,但至明朝,鄭和七下西洋後,國人對海洋知識有新之發展,即人至劃時代時期,尤其是鄭和之【萬里航海圖】,緘位篇(見海圖之標註),與隨鄭和出使之馬歡【瀛涯勝覽】,費信【星槎勝覽】,鞏珍【西洋番國志】諸書,更是無可評價之海洋學、地理學與航海學知識。中國地理之發展,歷代雖可尋出典型著作,代表其一時代中國之地理學知識,如最古之【山海經】,周之【穆天子傳】,漢之【史記・大宛傳】,晉之法顯【佛國記】,唐之玄奘【大唐西域記】,宋之趙汝適【諸番志】,周去非之【嶺外代答記】,元之汪大淵【島夷志略】,明末清初之程百二【方輿勝略】,潘光祖之【輿圖備考),徐繼畲之【瀛環志略】等書,但鄭和時代之航海圖與諸書,仍具有特殊貢獻且非他書所能及者。茲再比較分析之,當更見明顯也。
考【山海經】充滿神話,甚難徵信,【穆天子傳】雖較進步,仍屬半神半實之間,【大宛傳】則詳於中央亞細亞至西亞地理,【佛國記】則增長中國人對印度洋、南洋之知識,【大唐西域記】詳載蔥嶺以西及印度地理,【島夷志略】總括唐宋以來,中國地理學界對南洋,印度洋之地理,而鄭和之航海圖則是中國地理學上,關於海洋地理之世界地圖,亦是我國航海史上最珍貴之文獻,增加中國對阿刺伯、紅海、印度洋與非洲東岸地理知識。而其他諸書始終未超越波斯灣,故而,則鄭和航海圖使中國對世界地理知識,確是百尺竿頭又進一步矣,亦使我國在地理學界放一異彩。其後,明英宗天順間(1457至1464年)之【大明一統志】,嘉靖間(公元1522年至1566年)之鄭曉【皇明四夷考】,黃省曾之【西洋朝貢典錄】,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張燮之【東西洋考】諸書,仍未能超越鄭和航海圖之範圍,所附諸圖亦未及鄭和航海圖之精確實用。中國悠久文化,西方科學之文明,多遵循該一航線彼此交流,是故鄭和航海圖於中西交通上,世界地理學上、海洋學上,我國地理學上與航海史上,確有不可抹殺且值得吾人所自豪之價值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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